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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四 首探铩羽,暗输机锋


  连云古道  乾州营寨

连云古道长三百余里,云县和剑门关之间只有这一条路连通。实在是因为周围山林幽深,几乎没有村落和居民,只有零散的樵户在半山筑几个小茅屋,没有城市就没有人烟,也就无所谓再开辟什么其他通道。

现在战事爆发,樵夫即便独居荒野夜间也不敢燃灯,万一暴露了,保不齐就被当成探子细作之流灭口了。

所以,当可晴掀开帐帘走出去的时候,整个寨子都熄了火光,除了零星的几点星光,竟然看不到别的光亮。这个寨子荡平了附近的林木,坐落在连云古道最为宽阔的一个横截面上。

“姑娘,请止步。”门口的两个守卫不等可晴迈步,便将腰刀的刃锋抽出了一半,面色冷凝的说道。

可晴身上三脚猫的功夫早已被人用药化去,这小小的帐子身处营寨深处,居然还有七八个守卫在不同方向看守,李弘群其实也算是个谨慎的人。

可晴微笑着颔首,就立在帐口,然后环视四周,惋惜了摇了摇头,轻笑了一声。

“你笑什么?!”其中一个守卫听出了可晴笑里的怜悯,冲动的怒问。

可晴顺了顺自己鬓边乌黑的发丝,又是一阵浅笑。李弘群为了表现自己的君子风度,一面化去了她的功力,一面又差粗使的婆子给她换了一身浅绿色的嫩色罗衣。

帐内烛光隐隐,少女亭亭玉立。

白皙如玉的脸庞黛眉凝翠,美目流盼生波,丹唇不语,就这样浅浅一笑,竟让帐前的两人呼吸凝滞,透不过气来。

“怎么回事?!”帐外的八人本就是多年的默契兄弟,一听到帐口的两人内息紊乱,便有人呼应,八人齐齐聚在了帐口,一瞬间把这小小的军帐堵得严严实实。

可晴面上露出了一丝惊惶,细声细气的说道:“各位大哥,我再不多言了,我一介女流,经不起各位这样威吓。”

几个人面面相觑,不知这女子究竟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帐口的另外一名守卫像是这八人的头领的人瞪了可晴一眼,旁边的人便哼哼唧唧的说道:“哼,有话便说,大老爷们谁耐烦吓你?”

可晴张口,她的语调岂止是“温柔”二字可以形容,就像是临别之前妻子在枕边的喁喁私语,而且节奏缓慢,像是要把语句一字一字的安置别人的心头,安详宁静的感觉,简直是要把在场众人都溺毙在这又软又甜的方寸空间里。

少女用那么婉转动听如莺啼般的嗓音说的话,却凌厉万分:“立寨之要,首在安野营、歇人畜、谨营垒、严营门、恤病军、查军器、备火警、止扰害、责交通、惜水草、申夜号、设灯火、防雨晦、下暗营、诘来人、避水攻……连山上的樵户都知道要熄灯火以隐行踪,因地制宜,因材施法。贵军却仗着地形和人员优势只是荡平四周林木,把营寨扎来古道正途,人畜不歇,火警不备,交通不畅,水草不丰,灯火不明,暗营不下,随便将外人带入军营,没有安道然,贵军就没有章法了吗?李将军单打独斗或许难逢敌手,但是真的不是行军打仗的能手。不过寅时,李将军必铩羽而归。”

娓娓的说完,可晴掀了帘子又进帐,帐外却突然人心惶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知该如何行事,面面相觑之后各自归位,心中却掩不住忐忑。

其实可晴这话说的真实性有待考证,因为她只是粗粗的扫了一眼周围的环境,再加上当日疏墨曾经在中军帐里带她看过附近的地图,对于营寨的负面评断所言其实大多都是揣测。

说起来,李弘群这营寨背靠山之险,外开壕堑,内设壁垒,说不定还有陷阱尖竹蒺藜之类的防御措施,又垒土立栅,以强弩护卫,能在这种地方做成这样,已经不错了。

可是这八个人并不是指挥官级别的,只知听命而不懂行军布阵,听可晴说的头头是道,忍不住便心生疑窦。

加上军中久无女子,可晴玉颜绝色,说话的声音又满满的都是蛊惑,便忍不住想要看看李弘群此行战果如何。

疑心生暗鬼,就是这个意思。

而此时的剑门关,激战正酣。

先锋军的云梯和投石机都被安道然改造过,借鉴冲车的结构变成了云梯车和投石车。

云梯车是装在六轮上的双身长梯,梯端有双辘轳,可供敌人枕城而上;

投石车是在车上放有巨大的投石机,以贡杆把巨石投出,摧毁墙垣;

弩车则是以绞车张的强弩,可一次过发射八枝铁羽巨箭,射程远达千步,非常厉害;

挡箭车是四轮车,上面蒙厚厚的生牛皮,战士藏于后面,然后推车前进,可挡格矢石,使能直抵城下。

连瞭望塔都被放在了八轮车上,既可察敌又可把箭射入城中。

疏墨看着剑阁之下一波波悍勇的攻势,却丝毫不为所动,只是冷冷注视敌人的先头攻城部队不断向城墙迫近,试图在人群中找到潜藏着的李弘群。

持盾的步兵分成三组,每组千人,各配备有两台飞云梯,随后而至。

弓箭手和机弩队在更远处列陈布防,随时可以发起凌厉的攻势支援攻城部队。

巨石和火箭像飞蝗般往墙上投来,火光燃亮夜空。

城上军民纷纷躲往城墙或挡箭板之后。

轰隆声中,巨石投中城墙墙头,一时石屑横飞,动魄惊心。

宋怡卿大喝道:“投石还击!”

墙头的颍州军齐齐应声,一部分配有强弓的箭手发射还击外,其他人开始瞅准机会向成下掷石。

敌人终杀到墙下,飞云梯一把接一把的搭往墙头。

宇文合昀见形势紧迫,狂喝道:“浇油!”

正是夜半,攻城的士兵突然闻到浓浓的肉香,忍不住吸了吸鼻子,略有些分身,却听到旁边的同伴嚎叫着跌下了云梯,又有液体迎面而来,钻心的疼痛火烧火燎的蔓延,他们这才明白同伴们是怎样的遭遇,凄厉的哀嚎撕裂的夜的宁静。

宇文合昀和宋怡卿在墙头来回纵跃,刀矛齐出,把爬上墙头的敌人杀得血肉横飞,倒跌落墙头。

商氏父子同样勇猛,杀敌破百,城下尸身累累。

守城的兵将见主帅门都如此奋不顾身,又见下方烈火熊熊,把敌军和甚么投石车、弩车云梯车都已砸毁,均知胜算在握,更是万众一心,奋勇拒敌。

李弘群知道不妙,吹响撤退的号角时,已是回天乏力。

疏墨听闻号角声,终于看到了李弘群的踪迹,手上挽起长弓,微微眯起了眼,一道冷光闪过,带着火苗的箭矢飞射而出。

火势擦过李弘群鬓边的发丝带出了一股毛发烧焦的味道,落在了旁边的地上。

地上有逃回的士兵滴落的油痕,瞬间火光大作。

城墙下百步内尽成火海,烧得敌人惨叫连天,变成无数在烈火中打滚哀叫的火团。

转眼间,墙头上再无敌人。

幸而没有被火波及的敌人,潮水般退却。

李弘群被那火箭射的发簪松脱,散发癫狂,怒火高涨。

第一次夜袭,铩羽而归。

归营之时,寅时恰恰。

此战颍州不但借得数万枝劲箭,又烧掉砸毁敌人大批攻城器械,至重要是大大振奋城内军民士气,增添他们对疏墨等人的信任,而己方的损失却是微乎其微,敌人则死伤惨重。

而李弘群带着残部回到营地的时候,却发现营内士兵表情有异,神思不定。

他以为是夜袭失败影响了军心,并不放在心上,只是随口安慰道:胜败乃兵家常事。

却不知,失败的火种就在今夜种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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