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家镇人民公社供销社，门市、办公与仓库是一栋二层砖木结构的建筑。

  临街是一条过境的沙土公路，左右相邻的是国营饭店、粮站、蔬菜门市部等，再过去就是县汽车站了。

  供销社一楼朝街面开了四扇双开大门，便是营业门市部。

  门市部的楼上是各个业务科室的办公室。

  楼下还有一个围墙围起来的露天大院，专门开有一条通道通向后院，后院的大门也是双开的，打开可通行带挂斗的4吨大卡。

  后院大坪里，堆放着一些不怕雨淋的大宗货物，如煤炭、原木等。

  沿后院围墙还建有一溜的平房，作为供销社存放物资的大型仓库。

  腾秀勤急匆匆地出了临街的门市部，绕道从侧门进了后院，从后院的楼梯，上了二楼的业务科室办公区，径直来到了主任办公室。

  敲了敲门后，听到里面叫了一声“请进！”后，才轻轻地推开办公的门，走了进去。

  主任办公室的陈设，放到现在看，是极为简陋的。

  南北墙均开有一扇三开大玻璃窗，采光非常好。

  东墙上靠有一书柜。

  书柜里零乱地放有一些书籍和文件档案袋什么的。

  书柜前置有一张三开办公桌。

  墙角立了一个脸盆架，脸盆架上放有毛巾、脸盆等。

  另一边立有一个衣架，此时衣架上空空的，没有挂什么大衣之类的。

  西墙边摆有一套旧木沙发半围着一张茶几。

  茶几上添有一套茶具，还有两个热水壶搁在茶几下。

  此时，三开办公桌后坐着一位中年男人，着一身中山装，正在看着一份文件。

  国字脸上的眉毛时不时耸动一下，有时脸上还露出惊讶的表情。

  他就是方家镇公社供销社主任吴亚洲。

  听见敲门声，喊了一声“请进”后，就看见一位二十多岁的少妇轻轻地推开办公室的门，走了进来。

  吴亚洲见到来人，笑着放下手里的文件，站了起来，走出办公桌，一边朝少妇走来，一边热情地伸出手，要与少妇亲握手。

  腾秀勤脸红红的，停下了脚步，尴尬地搓着双手，并没有朝吴亚洲伸出手去。

  吴亚洲走近了，看少妇没有握手的意思，哈哈一笑，并没有什么尴尬的表情，而是顺其自然地一挥手，笑道：“你是秀勤同志吧？来来来，到这里坐。”

  说完，将腾秀勤往旧沙发处引。

  腾秀勤跟着走到旧沙发处，并没有坐下来，而是继续站着，问：“您是吴主任？主任，您找俺是有什么事吗？”

  “嗯，腾秀勤同志，坐坐坐，先坐下来，坐下说吧。”

  吴亚洲先在一边的旧沙发上坐了下来，一边拿起搁在茶几下的热水瓶，熟练地在茶几上泡着茶，一边对腾秀勤说。

  腾秀勤忐忑地在另一边沙发上坐了下来，很拘谨，只敢半边屁股靠着，憋着气，等着主任的下文。

  吴亚洲泡好茶，递给腾秀勤一杯，请她喝茶。

  然后又站了起来，跑回办公桌边，拿起桌上的文件回到沙发这边来坐下，又伸了伸手，让了让，意思是请腾秀勤喝茶，并说：“腾秀勤同志啊，真是对不起，代销点开业，我也没有去祝贺，都这么多天了，我也没有去看看你们的情况。你，还有你丈夫与方臻水同志都很不错。我真是没想到啊，井角头代销点，在你们的手上，在没有获得镇供销社半点资源配置的情况下，你们能把它办得这么红火，这真是令人意外的奇迹啊！”

  吴亚洲翻了翻手上的文件，“这是我刚刚收到的各个代销点的统计半月报，井角头代销点开业不到10天，就连续给镇供销社上交了三次代购物资，今天这是第四次送物资了，这让我真的很意外和惊喜呀。看看你们上交的代购物资数量与种类，是帮了社里的大忙，可见你们做了多么艰苦的工作。根据你们实际的表现，经镇社务研究决定并报县社批准，井角头代销点正式确认为方家镇公社供销社的代销点，方臻水、方臻玉和腾秀勤三位同志正式转为我社正式职工。一会儿我们谈完话后，你就可以回去，通知方臻水、方臻玉同志一起到照前大队开证明，办理户粮关系转移手续。祝贺你，和你的爱人，以后我们就是一起共事的同志了！”

  吴亚洲再次站了起来，朝腾秀勤伸出手。

  这下腾秀勤明白主任伸手的意思。

  这事，她在电影上看过，是一种表示友好的礼貌行为。

  但她从没有跟人握过手，特别还是个陌生的男人，因此，虽然伸出了手，但脸还是忍不住红了起来，发烫发烫的，红到了耳根子底下。

  吴亚洲也知道男女大防的问题，再表示祝贺，他也不敢紧握腾秀勤的手，只是轻轻地碰了碰，表示礼貌到了就行。

  给了一颗枣后，接着便来了问题。

  “腾秀勤同志，你现在已是我社正式职工了，能不能说说你这些代购物资来源？”

  这个问题，腾秀勤倒是没有什么不可说的。

  早在上交第一批代购物资前，“土地伯公”就告诉她，如果供销社的同事问起她的物资来源时，就大胆地说是队长方臻明提供的，再具体就是方臻明找他的老战友调剂来的。

  “啊，你们队长还有这样的能耐啊？真没看出来啊，六队还是一个藏龙卧虎的地方！”吴亚洲感叹一声。

  腾秀勤道：“我们方队长以前外出当过七八年兵，他的战友可多了，五湖四海的，他还有很多老首长，都和他保持着联系呢，调剂点物资还不是手拿把掐。当然，这上交的代购物资，还有一部分是从圩上收集的。”

  “这样啊？……”吴亚洲沉吟着。

  的确，一个当了七八年兵的退伍人员，战友那么多，首长那么多，有一些在物资部门工作的战友不奇怪，在这物资匮乏的年代，向老战友或老首长要些物资，也很正常嘛。

  他吴亚洲也当过兵，现在转业到方家镇公社供销社当主任，也算个物资部门的小头头，不也经常给自己的老战友和老首长搞些紧缺物资吗？

  将心比心，顿时便释然了。

  只是，方臻明这些战友的能量也太大了些吧？竟然在不到十天内，连续给代销点搞了三批物资，不，是四批了。也不知在哪个高位任职？比他这个供销社主任厉害多了，他都有些羡慕方臻明了。

  很好，只要自己紧紧抓住井角头这个代销点，只要方臻明源源不断地给这个代销点搞物资，何愁今年公社供销社的业绩做不上去？

  吴亚洲脑子转得快，心里也在想，当时要是知道方臻明有这么好的渠道，直接将他招到供销社就好了，还搞个毛的代销点？据之前的调查，这对夫妻与方臻明的关系并没有多好，怎么会把手里的资源拿来照顾关系不大的人呢？

  有点想不通。

  想不通，也就不要想了，他心里敲起了小算盘，看还能不能把方臻明挖到供销社来，利用他战友的关系，给供销社搞物资？

  腾秀勤坐在一边，见主任一直沉吟着不说话，如坐针毡，便提出来告辞。

  “那吴主任，如果没啥事，我就先回去了，孩子还在楼下等着我呢！”

  “噢？好好好，其他没啥事了，你回去就抓紧把手续办了，好好工作，我们供销社是不会亏待每一位做出成绩的好同志的！”

  腾秀勤赶紧站了起来，给吴主任鞠了个躬，如释重负地跑了。

  跑到楼下，拍了拍胸脯，大喘了口气。

  “哎呀妈呀！”

  在吴亚洲的办公室里，面对吴亚洲，压力真是大啊！

  她腾秀勤就是个普通的村妇，见过最大的官就是大队的分片工作组组长罗金生。

  那罗金生本来就是罗屋的，大家低头不见，抬头见的，熟悉得很，因此，就是见了，也没有啥心理压力。

  楼下，方子怡的神识就没有离开娘亲。

  看到娘亲的表现还可以，听那个主任给阿爹和娘亲提前转正了，方子怡也很高兴。

  终于凭自己的努力，让阿爹和娘亲跳出了那种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农夫生活了，跳出了农民，成为公家人，改吃皇粮了。

  哈哈，蛮有成就感的，而且还让方臻水也沾了光，他啥都没有做，不仅成了代销点的负责人，还一起转户粮。

  下一步，就是加大力度，推阿爹娘亲上位，争取将全家人的户粮都转了。

  还有，今天娘亲将物资来源的锅让队长叔方臻明背了，下一步还得要想办法助队长叔上位，让他背更大的锅，成为自己事业的一个有能力的工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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