卓青远停下扫地的扫帚，平视地看着高书记。

  高书记也看着卓青远。

  他的脸色凝重。

  态度倒是比以前诚恳的多。

  卓青远没想过再拿捏高书记，他只是想让高书记有个端正的态度。养猪厂立身于高家湾，他还需要有高书记的支持。

  得饶人处且饶人。

  “我可以写一份谅解书，在量刑的时候会有点用。”

  卓青远作出让步，他欠高书记的人情，现在被拉平。

  “这快到中秋了，也不知道玉梅会不会回来？”

  高书记话锋一转，把话题转到金玉梅身上。即使高书记点到即止，卓青远还是猜出高书记的用意。

  高家人用意如此明显，居然拿感情的事情捆绑自己。卓青远对金玉梅的印象不差，但这两件事之间并不能划等号。

  “高书记你就别费心了，我直接告诉你吧，我在老家结过婚，也离过婚。”

  “我知道，这有什么关系，不是都没领过证吗？没领过证算不得结婚。”

  卓青远有些疑惑地看着高书记，在他印象中，除了金巧，他没和任何人提过自己结婚的事情。

  想到金巧，他又扭头看向办公室，除了金巧，没人会说。这个长舌妇，嘴巴一点都不严实。

  “金玉梅是你外孙女，你要替她多想想。你要真是为她好，我这还有好几个大学生，都是单着的。”

  “大学生有什么好的，大学生还不都是养猪的。”高书记一边嘀咕着，一边离开了养猪厂。

  高书记的嘀咕，还好没让卓青远听到，要不然就冲着刚才的那句话，他才不会轻易给他侄子写谅解书。

  卓青远把谅解书写好，直接送到派出所交给胡兴文。胡兴文把东西收下后，非要拉着他一起去趟县城送材料。

  这世上哪有无缘无故的爱，胡兴文突然拉着卓青远去县城，卓青远心里不得不提防。

  上次去县城借高利贷，姓程的和胡兴文不动声色地截走他两千块钱，这次派出所破案立功，卓青远势必又要大出血。

  以前高老师提醒他，蛮荒之地，必有夷患。万溪镇一个偏僻的乡镇，营商环境十分不友好。卓青远却一直觉得，高家湾是个有人情味的地方。事到如今，又不得不感叹，天下乌鸦一般黑。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明知道是坑，他也得踩一脚。卓青远虽不情愿，却架不住胡兴文的热情。

  人在江湖混，什么都能丢，这种社会关系不能丢。非但不能丢，而且还得拼命地维护着。当年在卓庄村，为了能认识一位公安局的朋友，他曾费尽九牛二虎之力，现在这种关系唾手可得，他没有理由拒绝。

  到达县城后，胡兴文并没有和卓青远一起去公安局，而是直接去了一家酒楼，然后他们就在包厢里等人。

  这和卓青远的预判大同小异，胡兴文邀他到县城无非就是吃饭，喝酒或是唱歌，泡澡也是备选项，只不过碍于胡兴文的身份，泡澡只能作为保留项目。

  程立凯，卓青远终于弄明白程警官的名号。

  程立凯的职位比胡兴文高一级，至于是不是从乡镇到县城的层次高，还是职务上的水平高，这个不在卓青远的分析之列。

  没多会胡兴文接到电话，程立凯说他到了，胡兴文下楼去接。卓青远一个人坐在包厢里，他先是摸了摸口袋里的香烟，又拿着酒瓶看了看酒。卓青远并不是紧张，他只是不确定这两个家伙，今天晚上要干什么？

  三人坐定后就开始喝酒，开场三杯酒，然后再捉对。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三个人每个半斤酒，胡兴文和程立凯的状态刚刚好，卓青远却洒洒水的小意思。两年前他从老家出来时就有一斤的酒，这两年他漂泊于世，见识过各地风土民情，彪悍的酒量也跟着增长。

  “小兄弟，之前怪我们兄弟俩鲁莽了，这个你拿去喝酒。”

  说话间，胡兴文伸手在桌上推过来两个信封。不用看，卓青远便已清楚，这是之前刘老板分给他们俩的“茶水”。

  卓青远脸色潮红，不是因为喝酒上脸，是长这么大第一次见到回头钱。这倒让他有些受宠若惊，完全搞不懂哪头逢集。

  卓青远脑袋飞转，既然他们俩肯退费，肯定哪个环节让他们有忌惮，想必今天不仅能拿回“破费”，这顿饭钱大概也会省掉。

  即使想不明白是怎么回事？但在现在这种情形下，卓青远只好强装镇定。他捏着面前的烟盒，抽出香烟分别递给程立凯和胡兴文。

  “不是说好请你们喝茶的吗？怎么喝到嘴里还往外吐，烫嘴吗？”

  卓青远的语气故作深沉，又夹杂着一丝调侃的意味。

  “茶是好茶，我们弟俩喝过了。来而不往非礼来，这次是我们兄弟俩请喝茶。”

  卓青远看着眼前的信封，笑了一下，然后若无其事地收起来。

  他心里清楚，这个时候他要是不收，就摆明是不给他们俩面子。收回来相安无事，不收倒像是抓着他们的把柄。

  再说，他现在穷得叮当响，两千块钱够发几个工人工资的。

  “你跟楚局长是什么关系？”胡兴文看似无心，实则故意地问道。

  卓青远悠悠地坐直身子，倚靠在椅子上，轻松地抽着烟。现在他终于明白，今天晚上他们俩反常的根源。

  他们忌惮的是楚平山，或者说他们俩羡慕他认识楚平山。再或者说，他们俩猜不透卓青远的真正身世。

  有句话叫做，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我和他的关系，在你们警察眼里经不起调查。那我就实话实说，我妈的妹妹，我秦姨，她丈夫当年和楚局长在一个连队当过兵。越战的时候，秦姨的丈夫为救楚局长自己牺牲了，所以我说，他们是生死过命的交情不为过吧？”

  “兄弟真是不显山不露水，你说你自家供着菩萨，怎么还跑到我们小庙里拜土地？”

  “有些事情一时说不明白，我个人的一点私事。”

  卓青远点到即止，并不作更多解释。

  有时候点到即止，效果反而更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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