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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0章 没有人知道他是一只狐狸


何师参,字子萧,隐居在苕溪东岸,门前是一片开阔的田野。傍晚时分,他偶然出门,看见一位妇人骑着驴走过来,后面跟着一个少年。妇人约莫五十岁左右,气质清新脱俗;再看那少年,年纪约十五六岁,风采出众,比女子还要美丽。何生向来有喜好男色的癖好,一见之下,魂不守舍,踮起脚尖目送他们远去,直到身影消失才返回。

  第二天一早,何生就守候在门口,直到太阳落山,少年才再次经过。何生热情地迎接他,笑着询问他从何而来。少年回答:“去外祖家。”何生邀请他进屋稍作休息,少年推辞说没有时间,何生执意挽留,少年才进屋。他坐了一会儿就要离开,何生怎么也留不住。何生紧紧抓住他的手送他出门,恳切地邀请他顺路过来玩,少年含糊答应着离开了。从此,何生思念少年如饥似渴,每天都在门口来回张望,脚步从未停歇。有一天,太阳刚落山,少年忽然出现,何生喜出望外,热情地邀请他进屋,让书童上酒。他问少年姓甚名谁,少年回答:“姓黄,排行第九。小名没有。”何生又问:“你为何经常来往?”少年说:“母亲在外祖家,经常生病,所以我常去看望。”几杯酒下肚,少年又要告辞,何生拉住他的手臂不让走,还把门锁上。九郎无可奈何,面红耳赤地又坐了下来,点上灯与何生聊天,他温文尔雅,言辞涉及玩笑时,便羞得面朝墙壁。不久,何生提出与他同床共枕,九郎坚决拒绝,以睡眠不好为由推辞。何生再三强迫,九郎才脱下上衣和裤子,穿着裤子躺在床上。何生吹灭蜡烛,过了一会儿移到九郎身边与他同枕,曲起手臂搭在他的大腿上,紧紧抱住他,苦苦要求亲昵。九郎生气地说:“因为您是风雅之士,我才与您交往,您这样做,简直是禽兽之行,兽性的爱恋!”不久,东方微微泛起曙光,九郎径直离去。

  何生怕九郎从此不再来,便继续守候,徘徊顾盼,目不转睛地盯着北斗星。过了几天,九郎才出现,何生高兴地迎接他,连连道歉,强行拉他进屋,促膝谈笑,心里庆幸九郎没有记恨。没过多久,何生脱鞋上床,又开始哀求他。九郎说:“我对您的情意已深入肺腑,但亲近不一定非要在床上。”何生甜言蜜语地纠缠他,只求能摸摸他的肌肤,九郎勉强答应。何生等他睡着后,偷偷靠近他,九郎突然醒来,穿好衣服立即逃走。何生失魂落魄,好像失去了什么,茶饭不思,整夜失眠,身体日渐消瘦,每天派书童在附近巡逻。有一天,九郎经过门口就要离开,书童拉住他的衣服将他拉进屋。九郎见何生面容憔悴,大吃一惊,关心地询问。何生如实告诉他自己的感受,眼泪随着话语流淌。九郎轻声说:“我的意思是,我们相爱对您没有好处,反而可能给您带来伤害,所以才拒绝您。既然您喜欢,我又何乐而不为呢?”何生大喜。九郎走后,他的病立刻减轻,几天后痊愈。九郎果然又来了,两人重归于好。九郎说:“今天我勉强答应您,但希望您不要习以为常。”接着又说:“我有个请求,您愿意帮我吗?”何生问是什么,九郎回答:“我母亲患有心痛病,只有太医齐野王的先天丹能治。您人脉广泛,一定能帮到我。”何生答应了,临走时九郎又反复叮嘱。何生进城买药,傍晚时交给九郎。九郎高兴地接过,连声称谢。他又强行与何生亲热。九郎说:“别再纠缠我了。我为您物色了一个美女,比我还好一万倍。”何生问是谁,九郎说:“我有一个表妹,美若天仙,如果您有意,我可以为您做媒。”何生微微一笑,没有回答,九郎揣着药就走了。

  三天后,九郎又来求药。何生责怪他来得太晚,言辞中充满讥讽。九郎说:“本来是不想给您添麻烦,才故意疏远您。既然您不理解我的苦心,那就请您不要后悔。”从此,他们几乎每晚都相聚在一起。每隔三天,九郎就要向何生要一次药,齐野王觉得很奇怪,说:“这种药通常不超过三次,为什么他吃了这么久还不见效?”于是他包了三剂药一起交给何生。他又看着何生说:“您面色不太好,生病了吗?”何生说:“没有。”齐野王给他把脉,惊讶地说:“您有鬼脉,病在少阴,如果不注意,可能会有危险!”何生回家后把这话告诉了九郎。九郎叹了口气说:“真是个好医生!我其实是狐狸,长期与您交往,恐怕对您不利。”何生怀疑他在骗人,把剩下的药藏起来,担心他不会再来了。没过多久,何生果然病了。他请齐野王来看病,齐野王说:“您当初不告诉我实情,现在魂魄已经离体,我秦缓也无能为力!”九郎每天都来看望何生,说:“您不听我的话,结果落到这一步!”何生不久便去世了,九郎痛哭着离开了。

  在此之前,县城里有一位太史,年轻时与何生一起读书,十七岁时考中翰林。当时秦藩贪婪残暴,贿赂朝廷官员,无人敢揭露其罪行。太史挺身而出,上书弹劾秦藩的恶行,但因越权而被免职。秦藩升任该省中丞,每天都寻找太史的把柄。太史年轻时有英雄之名,曾得到叛王的青睐,秦藩于是买通太史过去的旧交,用他们的书信威胁太史。太史害怕,上吊自杀;夫人也跟着上吊身亡。太史过了一夜忽然醒来,说:“我是何子萧。”大家询问他,他所说的话都是何家的事,大家这才明白他是借尸还魂。大家想留住他,但他坚决要离开,回到原来的住所。秦藩怀疑他是装疯卖傻,一定要陷害他,派人向他索要一千两黄金。太史假装答应,但内心忧郁绝望。

  忽然,何生的好友丸郎来到他家,两人相见,悲喜交加,何生想再次与九郎亲近,九郎说:“您有三条命吗?”何生说:“我后悔生而劳累,不如死而安逸。”他把冤屈的经过告诉九郎,九郎沉思良久,说:“幸好您又活过来。您孤单无伴,我先前说过,我的表妹聪明美丽,又很有智谋,一定能帮您分忧。”何生想见见表妹。九郎说:“这不难。明天我要陪母亲去一个地方,会经过您家门口,您假装是我的弟弟,我去向您求茶喝,您说‘驴子死了’,我就知道您同意了。”计划已定,两人告别。第二天中午,九郎果然带着表妹经过何生家门口,何生拱手和他们聊天,趁机偷偷看表妹,只见她眉如春柳,秀美动人,果然是仙女一般的人物。九郎要茶喝,何生请他们进屋。九郎对表妹说:“三妹不要惊讶,这是我的朋友,不妨休息一下。”他扶表妹下驴,把驴拴在门口,然后一起进屋。何生亲自泡茶,趁机看着九郎说:“您上次说的话还不够。现在我找到死的地方了!”表妹似乎明白何生说的是自己,离开床榻站起来,含糊不清地说:“走吧!”何生对外面说:“驴子死了!”九郎急忙冲出去。何生抱住表妹求欢。表妹脸色发紫,十分尴尬,大声呼喊九郎,但九郎没有回应。她说:“您已经有妻子了,为什么要侮辱我?”何生说自己没有妻子。表妹说:“如果您能发誓永不抛弃我,我就听您的。”何生发誓以日月为证。表妹不再拒绝。事毕,九郎回来了,表妹生气地质问他。九郎说:“这是何子萧,从前的名士,现在的太史。他和我关系最好,是个可靠的人。等我告诉舅妈,她一定不会责怪我们。”天快黑了,何生挡住门口不让表妹走,表妹担心舅妈会惊恐,九郎挺身而出,骑上驴子径直走了。过了几天,有个妇人带着丫鬟路过,年纪四十左右,神情举止和表妹很像。何生让表妹出来偷看,果然是她的母亲。母亲惊讶地问:“你怎么在这里?”表妹羞愧得说不出话来。何生请母亲进屋,向她说明了情况。母亲笑着说:“九郎很有礼貌,为什么他没有事先告诉我?”表妹进厨房准备饭菜,吃完饭后,母亲才离开。何生得到美丽的妻子,非常开心,但心中总有不好的情绪,常常愁眉不展。表妹问他原因,何生把事情的经过告诉她。表妹笑着说:“这件事只有九郎能解决,您何必忧虑?”何生问为什么,表妹说:“听说抚公喜欢听歌剧,又喜欢和小孩玩,这些都是九郎的特长。投其所好,献给他,怨恨可以消除,仇恨也可以报复。”何生担心九郎不肯帮忙,表妹说:“您只管求他。”第二天,何生见九郎来了,膝盖着地迎接他,九郎惊讶地说:“我们两世的交情,我愿意为您效力,哪怕牺牲生命也在所不惜,您为什么突然对我做出这样的举动?”何生把计划告诉九郎,九郎有些为难。表妹说:“我把自己交给了您,是谁造成的?如果半路上出了问题,我该怎么办?”九郎没有办法,只好答应了。

  何生私下与九郎商量,写信给他的好友王太史,把九郎介绍给他。王太史明白他的意思,设宴款待抚公,并邀请他喝酒。他命令九郎装扮成女子,跳天魔舞,宛如美女。抚公被迷惑,急忙向王太史请求,想用重金购买九郎,只怕价钱不合适。王太史故意拖延,很久之后才把何生的意图告诉他。抚公很高兴,之前的怨恨立刻消解。自从得到九郎,抚公无论何时何地都离不开他,身边的十几个侍妾在他眼里如同尘土。九郎的饮食用具如同国王一般,抚公赏赐他大量金银。半年后,抚公病重,九郎知道他快要死了,便用车运走金银财宝,回到何家。不久,抚公去世,九郎出资盖房置办家具,养婢仆,母亲、舅舅和舅母都搬来一起住。九郎出门,车马豪华,没有人知道他是一只狐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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