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显屋里的人闹得很不愉快，有点剑拔弩张的意味。

  见王小六进来了，胡巧玲更是来劲儿了，指着王水发和杨爱娣的鼻子，“你们当老人的亏心不亏心？”

  “在镇上有工作的儿子，一个人只需每个月往家里交五块，”指着王小四，替他叫屈，“这个在乡下的，所有收入全部上交不说，结婚竟然要一分钱不出？地主老财也没你们狠啊。”

  王水发脸色发青，一半是因为气的，一半是因为吓的。

  气是因为，胡巧玲能知道这些情况，肯定是王小四告诉她的，想要借着她的嘴，说出他自己的冤屈。

  吓是因为，啥叫比地主老财还狠啊？在他看来，这是胡巧玲恨不能自己一家子去死啊。

  他也不是菩萨，别人都骑在自己脑袋上了，还一声不吭。

  “胡知青，你这上赶着要嫁我家小四，我和老婆子不同意，你就撵到家里来撒泼，我倒要问问，你们城里人都这样吗？不知廉耻。”这男人毒舌起来，比大多数人女还狠。

  胡巧玲脸上闪过一抹难堪，然后选择反唇相讥，“我们城里人再不知廉耻，也没见过得了儿子收入，儿子结婚却不掏钱的，明天我倒要问问村里人，这是不是你们青山村的传统？还是只有你家才是这么个习惯。”

  “啊，不对，你家前三个儿子结婚你们也掏钱了，为啥到老四结婚就不掏钱了？难道老四不是亲儿子？那可白瞎老四把你们当亲爸妈了。”

  她也不遑多让，句句扎人肺管子，并且表明挑拨王小四和爸妈的关系。

  杨爱娣坐在炕上，听见这话，窜起老高：“你TMD放狗臭屁，他王四根不是老娘肚子里爬出来的，老娘能养他这个瘪犊子？早扔了喂狗了。”

  “既然都是亲生的，为啥要两样对待？”胡巧玲抓住这个话头，穷追猛打。

  杨爱娣冷笑：“他要是娶你，老娘就不掏钱，有能耐去告去吧？”

  胡巧玲脱口而出：“你们可真是两个老无赖。”

  杨爱娣嗷一声要去挠胡巧玲，被早有防备的她躲开了，冲着杨爱娣大喊：“老不死的，你今天敢动我一下，我叫公安同志抓你去蹲笆篱子。”

  杨爱娣一口气没上来，差点撅过去。

  吓得王水发和几个儿子儿媳慌了手脚，急忙扶她倒在炕上，让她别生气，缓一缓。

  胡巧玲慌乱了一瞬，下一刻撇着嘴挖苦道：“别装了，我今天把话放这儿，不叫王小四娶我，那我就告他耍流氓，想不花钱就叫我进门，那是白日做梦。”

  杨荷花没好气的说：“你别叭叭个没完了，没看见人都被你气晕了？”

  胡巧玲不承认，“这跟我可没关系。”

  王水发阴沉沉盯着王小四：“小四，你就这样看着这女人气你妈？”

  王小四痛苦的捂着脑袋，也不抬头，似乎看不见，就能当这一幕不存在。

  “王四根，你说话，”王水发加重语气。

  王小四哽咽着：“爸，我不想蹲笆篱子。”

  这句话已经摆明了态度，他既要娶胡巧玲，又想让家里出钱。

  胡巧玲得意的抬起下巴，说出事先和王小四商量好的话：“你们要是不拿钱，那我和小四就分出去单过，我俩在外面结婚。”

  “你这个恶毒的女人，”杨爱娣颤巍巍的伸出手指，“你不得好死。”

  骂完胡巧玲，转脸哭着喊王小四：“小四啊，这女人不安好心，她想要拆散咱们这个家，你可不能娶她啊。”

  声音凄苦，听着叫闻者伤心见者流泪。

  可惜王小四只顾着抱头做出痛苦的模样，没看见这一幕。

  “妈，求你救救我吧，我不能蹲笆篱子，那样我这辈子就毁了。”

  杨爱娣愣愣的瞅着他，似乎没听明白，又似乎在出神。

  王水发闭上眼睛，一下子好像老了十几岁，脊背瞬间变得越发佝偻了，声音里透着疲惫，一副不想多说的模样：“你现在睡觉的屋子，给你当婚房。”

  杨爱娣尖叫：“我不同意他娶这个女人，王四根，你要是敢娶她，我就吊死在门框上，叫大家看看，你这个不孝的家伙为了一个狐狸精，逼死老娘，一辈子被人搓脊梁骨。”

  王小四抱着脑袋的手，紧了一下，却依旧没抬起头来。

  王水发彻底死心，语气反而变得很平静：“你这些年确实为这个家付出了很多，除了那个房间，我和你妈再给你拿三十块钱。”

  “至于你的收入，”王水发停顿了一下，王小四紧张的一动不动，竖着耳朵听得认真。

  “至于你的收入，你自己好好算一算，其实一个月根本不到五块。”

  王小四感到自己的脸火烧火燎的热，他终于放下捧着脑袋的手，“爸，我知道我挣得没有小五和小六多，以后我一定想办法多给你和我妈挣钱。”

  这话不能细品，啥叫给他和老婆子挣钱？不还是对于把收入给了家里，心里不平衡吗。

  杨爱娣却没听出言外之意，露出欣慰的神色：“还得是我家小四，懂事还孝顺，不像有些人，挣了钱就不管爸妈，只顾着自己开心快活。”说着还斜着眼睛，瞄着王小五和王小六，生怕别人不知道她在指桑骂槐。

  王水五不自在的动动脚，王小六丝毫不受影响，还有心情向王小四道喜，然后问：“那我和五哥住哪儿啊？”

  王水发：“等明年开春盖了房，再给小四办婚事。”

  胡巧玲眼睛一亮，“前三个儿子娶媳妇都是新房，我和小四也要住新房。”

  王小四非常满意胡巧玲的表现，在心中偷偷给她鼓劲儿，加油啊，为了新房子，冲吧。

  杨爱娣破口大骂：“不要脸的小changfu，没人要的小biaozi，你咋不去抢？”

  胡巧玲与她对骂：“你个老不死的，一张嘴就喷粪，有新房子不给要结婚的儿子住，你还给谁住？”用恶狠狠的眼神，挨个盯着王小五、王小六和王小七。

  见他们瞅着自己，恶声恶气的说到：“看啥看，这新房子不给我住，你们谁也别想住。”

  俗话说得好，夜路走多了，早晚遇见鬼。

  又有一句老话，叫恶人自有恶人磨。

  杨爱娣豪横了一辈子，自认在家说一不二，在村子里同样威名赫赫，如今却被一个丫头片子逼到这个地步，不禁叫人感到可悲可叹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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