邻市葬礼的风俗和枫市完全不同。

  步骤繁琐，耗时也更长些。

  苑明皙是县政府班子里年纪最小的，别人都在陪着薛明县长，他总不好先行离开。

  便一直陪着到墓地，直至薛老爷子下葬结束。

  回去的时候，是马燃开的车，车里除了他，还有分管农业的副县长曹晓清。

  曹晓清是静海县老人，从乡镇一步步干上来的。年纪不小，阳光一照，头发白的触目。他同时还负责分管民政工作，对各处的葬礼如数家珍。

  从土葬到火葬，从水葬到天葬，他绘声绘色地讲解，可听者的心情却十分沉重。

  虽说人是喜欢猎奇，可也不喜欢听太多关于身后事的内容的。

  车子行进约半个小时，马燃才见缝插针地说了句：“两位领导，咱们好歹也算是出市了，我听说，这边草莓采摘不错，再往前走，就能看见很多草莓大棚，我一会儿将车停在路边，买一些，给两位领导带回家尝尝鲜。”

  “还是马主任想的周到。”曹晓清笑说，“你说呢，小苑？”

  “是这样的。”苑明皙点了点头，照例惜字如金。他方才心里也想着，马燃说的有道理，怎么也算是出趟门，是应该给曲知遥带回些东西的。

  马燃又说：“这里也没别的特产，除了草莓个头大味道甜，其他特产也就是玉器，不过这里价值不高，我也不太懂玉石，不太明白为何有些地方的玉石就能价值连城，这里的只能被一些企业会用来做年末福利……”

  “玉器？”苑明皙抬头问道。

  “苑县长感兴趣？这附近就有几个玉石作坊。我先把您送到地方，再去采摘草莓。”马燃忙接口道，他很知道苑明皙的性子，知他若对此事不感兴趣，绝不会开口询问。

  “也好。”苑明皙回答。

  “我只想在车里，好好眯一会。”曹晓清表示，对逛玉器作坊和采摘草莓，都没有兴趣。

  苑明皙独个儿进了第一家小作坊。摊主是年轻妈妈，手里还抱着个刚刚睡着的孩子。

  那年轻妈妈用很轻柔的声音告诉苑明皙要随意挑选。

  最多的是观音像，再有就是玉镯、摆件之类，且工艺比较粗糙，苑明皙不大看得上。正当他要败兴而归的时候，却看见了一枚湖水绿的平安扣。

  用手拿起来，觉得质地坚实温润，细腻圆融。

  “相中这个了么？我帮你绑个项链绳。”

  “好。”

  见苑明皙点头，年轻妈妈就放下孩子，  拿着红、黑两色的项链绳，又问：“要哪种颜色？”

  苑明皙指了指黑色的那条。

  只见这年轻妈妈快速地将项链绳对折，穿入平安扣内，拉出来一段，再接着，便手速飞快。苑明皙只稍微溜号，绳子就绑好了。

  尽管苑明皙刚听马燃说，这里的玉石价格不贵，可听见店家要收150元的时候，还是便宜得有些错愕。

  他没有要包装，直接将那平安扣揣进了兜里，若无其事地上了车。

  马燃问道：“苑县长，我没说错吧，是不是没有能入眼的？”

  曹晓清笑说：“马燃，这就是你不懂了，苑县长从大都市来，瞧着这小地方一切都稀奇，哪里是真的想买什么东西？”

  “也还可以。”苑明皙含糊道的。

  回到静海县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两点。

  “苑县长，您的车是不是停在地库里？我把草莓卸在后备箱。”马燃办事总是滴水不漏。

  下午，苑明皙强打精神批阅了一摞文件。

  有点费神。

  虽说正月要过去了，可静海县的气温还是很低。

  感冒的人有很多。

  有好多人反应县医院病人太多，医护人员太少，看病要等太久，连瞧个感冒都要等上半天。

  县医院李华院长便再次提出县医院要招聘合同制医护人员的建议。

  原本，苑明皙是不想碰公开招聘这种事情的。他深知，公开招聘这种事，一旦开始，便有太多双眼睛盯着。

  其中有不乏恶意中伤之人。他一个挂职的，又待不了多久。

  可是他去过县医院很多次，也知道，她们所说的医护人员不足，不是冠冕堂皇的借口，是实打实的难题。

  请示报告里说，目前县医院眼科，只有黄菡大夫一个人。搞得县医院的眼科形同虚设，老百姓眼睛发炎之类的小毛病，还要坐半个多小时车去静江区的眼科医院。

  苑明皙听黄菡这名字有点熟，想了一会儿，才想起，这就是那位在妇幼保健中心开展的幼儿入园体检中，判断出孩子得了肿瘤的那个大夫。

  这是个业务过硬、认真负责的好大夫。

  可也不能这样的好大夫的科室连个人都没有，成了光杆司令不是么？

  他想着，等薛明县长丧假休完之后，倒是要将这件事提上日程了。

  到了下班时间，他穿上大衣，将手机放在衣兜里之后，便触到兜里面的那个平安扣。

  触感是冰凉凉的，心里是甜甜的。

  晚上，他先曲知遥一步回去。

  将搬上去的草莓洗了一盆。

  再接着，便去厨房转悠，想找点什么干干，可实在是摸不着头绪。

  这时，曲知遥回来了。

  “领导，你回来了。”

  苑明皙此刻听到领导这两个字有点别扭。

  他想，得让她将称呼尽快改过来。

  “咦，哪来的草莓？你去买的？”在曲知遥的认知里，苑明皙是五谷不分的，是想不起来去超市时买菜蔬的。

  “回来的时候路过采摘园，马燃下车去摘的。说是味道不错。”

  “那你在厨房转悠什么呢？你去客厅吧，我来做饭。”

  “吃饭不忙，出去吃也行，”苑明皙说，“遥遥？”

  “怎么了，领导，有事？”

  “你坐下来说会话。”

  “好。”曲知遥索性将自己见了宋清润和陈娟的事情都告诉了他。并告诉他，陈娟表示会听从她的建议。她极少时候才会大段大段讲话，这回是实在是有点得意了。

  “这么本事？”苑明皙耐心听他说话，轻笑着，他还没来得及跟进这件事，谁料到，这个小丫头自己倒是等不及了。

  不过这样也好，他愿意看她那怯生生的样子，也愿意她这副小得意的样子。

  反正，他就是乐意看她，不过，若是她不总是领导、领导的叫，他会更乐意看她。

  “我也没想到陈娟阿姨在家里发生了那么多事情之后，对我的态度居然还是不错的。我说的话他还是能听进去的。”

  曲知遥说的是真心话，之前，因为陈娟在电话里同她的语气很不好，她虽然口说是不在乎，可是有时想起这个人的时候，心里难免咯噔一声，还是伤心呢。

  其实从小到大因为自卑，他很在乎周遭人的看法。在遇到冷遇之后，只会默默委屈，没有解决事情的能力，只会想着以后离这个人越远越好。

  “我没有想到你还能鼓足勇气去找陈娟。”苑明皙说。

  “我自己也没有想到。领导，你知道么？今天宋文居然说我是个能言善道、大大方方的人。”就算是复述宋文的话，曲知遥也有点脸红。

  她不愿意苑明皙看见他脸红，便将头埋在他胸膛里。

  “这个不用他说，你本来就是这样，”苑明皙拍了拍她的后背，“遥遥，我给你带了个礼物回来。”

  听见礼物，本来心情不错的曲知遥压力瞬间有点大，毕竟之前苑明皙要送她的礼物是房子，这回出了趟门回来，谁知道，又要出什么幺蛾子？

  “领导，我之前都说过，那些东西，我不能要，我有负担……”她抬起头来。

  “这回是个不值钱的小玩意。”

  “那是什么？我看看。”听得不值钱，曲知遥放松了许多，便摊开手掌。

  她还是多少存了点小女孩的心思，加之，从小到大，送她礼物的人少之又少，倒有点着急想看看苑明皙要送她的是什么。

  “你想看可以，不过，得答应我个要求。”

  “你先说说看吧，要是我做不到呢。”曲知遥素来谨慎，不会轻易许诺。

  “这么没有冒险精神么？”苑明皙很想逗她，“你不想知道就算了。”

  “算了就算了。”曲知遥便收起渴望，脸上一点表情都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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