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校临近放寒假，何书慧的心情愈发沉重。她默默地坐在窗前，望着灰蒙蒙的天空，心中暗自思忖着过年的去处。她不想回家，回家后必然会面对父母的质问和失望的眼神。他们无法理解她为何放弃在大城市的稳定生活，而选择去一个闭塞的小镇做一名教师。她无法面对父母的抱怨，此刻的她还没有勇气去说服他们。

  学校也不能待，一个女生独自留校过年，实在不安全。程天亮和他父母的热情与关心，她并非没有感受到。程天亮虽然说让她不要有负担，但程家明里暗里的话语，她心里跟明镜似的。她明白，自己不能无缘无故地接受他们的好意。

  临近放假前，王韫的父母邀请她一起过年。学校一放假，她就迫不及待地收拾好行李，前往王韫父母的家。那是一幢小楼，前后都有宽阔的院子，院子里种满了各种花草树木。树叶已经褪去，光秃秃的树枝在寒风中瑟瑟发抖。明亮的院坝显得格外空旷，让人的心境也变得清凉起来。

  院子内，墙壁上挂着黄灿灿的玉米，在灰白的天空下格外耀眼。而院子外顺墙根井字形整齐码放的柴禾，预示着冬天的来临，也让人感受到了直奔年节的味道。家里的那条大黄狗，在王韫去世的那年，也生病走了。王韫和程梦蝶来这里后，又重新养了一条狗，和大黄很像，他们也将它取名为“大黄。”它的身子长长的，一身金黄色的皮毛，一双乌黑发亮的眼睛，透着机灵与警觉。

  她轻轻推开门，大黄“汪汪汪”地叫了几声，王斓走上前轻声呵斥它，大黄便在她身边蹿来蹿去。何书瑶看着它，不知为何，心中涌起一股亲切的感觉，仿佛见到了熟悉的朋友。她慢慢地伸出手，轻轻抚摸着大黄的头。大黄似乎感受到了她眼中的善意，摇着尾巴乖乖地坐在家门口，与她亲密无间。

  程梦蝶看见何书瑶来了，脸上露出了亲切的笑容。她快步上前，紧紧握住何书瑶的手，关切地嘘寒问暖。何书瑶仔细端详着程梦蝶，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她的一头黑发已经白了大半，用一根木簪挽起，脸庞也消瘦了许多，皮肤被太阳晒得有些黑，但那温润如水的眼神和淡然超凡脱俗的神情，却依然如昔。她穿着朴素简单的衣服，与当地的村民无异，却透露出一种与众不同的气质。

  家里没有现代的空调，却在厨房旁边的房间里装了一个圆形的烤火炉。炉身线条流畅，宛如一件精美的艺术品。炉盖上镶嵌着精致的兰花图案，为火炉增添了一抹淡雅。那根长长的烟道，宛如火炉的鼻子，将废气排出室外，让室内保持清新。关上门，开一点点窗，保持通风透气。外面寒风呼啸，里面却温暖如春。

  他们围坐在炉前，干透了的松叶和其他易燃的干树叶在炉底燃烧，劈好的青杠树等杂木架在上面。王斓用火钳夹起一张纸，点燃后引燃底层的树叶。

  何书瑶看着跳动的火焰，感受着那股温暖的气息，心中涌起一股宁静。

  院子外，竹篱笆圈起一个菜园地，程梦蝶拔了几根萝卜，又从已砍完的腊排骨中挑了几块，一起放入锅中炖煮。不一会儿，热气腾腾的炖菜便香气四溢。何书瑶跟着程梦蝶又从菜园里拔来了菠菜、筒蒿、大白菜等各种青菜，放在桌上作火锅配菜。他们边吃边烫，一阵阵欢声笑语洒满了屋子，浑身都热乎乎的。

  外面的世界一片寂静，只有寒风在呼啸。而在这间小屋里，却弥漫着浓浓的温暖和亲情。何书瑶感受着这份宁静和温馨，心中充满了感动。她知道，这里就是她心灵的避风港，一个能让她忘却一切烦恼的地方。

  吃完饭后，程梦蝶沏好一壶香气四溢的茶水。他们在院子里栽种了两棵茶树，经过霜打之后，采摘回来，亲手制作而成，用清洌的山泉水冲泡，散发出淡雅清新的香气，不仅有益身心健康，更重要的是它充满了大自然的生态气息。

  随后，从储屋室里取出几只被大风吹得干瘪的红薯。先用火钳在炉内挖出一个小坑，将红薯小心翼翼地放进去，一边让明火烘烤，一边借助火灰的余温慢慢烤制。等待红薯熟透后，再将它们掏出，轻轻吹去表面附着的火灰，然后在双手之间来回翻动，以降低温度。待到适宜时，撕开红薯外皮，只见内部呈现出微红泛黄的色泽。伴随着缕缕热气升腾，整个屋子都弥漫着甜美的香气。

  程梦蝶和王斓习惯了这种宁静质朴的生活方式，每当提及王韫时，三人都会陷入沉默之中。尽管他们接受了王韫离开人世的残酷现实，但在某个不经意的瞬间，依然会想起他，泪水也会情不自禁地滑落脸庞。

  王斓看着桌上儿子的照片，深深地叹了口气：“这孩子从小就懂事，从来没让我们操过心。”她的眼神中充满了温柔和眷恋，仿佛透过照片看到了儿子小时候的模样。

  程梦蝶轻轻拍了拍王斓的手背，安慰道：“别难过了，咱们的日子还得继续过下去。好在还有书慧陪我们，就像我们的亲闺女一样。”她的声音中带着一丝感慨和欣慰。

  何书慧感动地握住程梦蝶的手，真诚地说道：“叔叔阿姨，你们放心吧，以后我会经常来看你们的。王韫不在了，我就是你们的女儿。”

  寒风凛冽，呼啸而过，吹拂着院子里的树枝，发出沙沙的声响。三人不约而同地望向远方，心中充满了对未来生活的期待和希望。

  夜幕降临，程梦蝶担心何书慧会感到不适应，让她和自己睡在一屋。两人躺在床上，像一对亲生母女一样，互相吐露心声。

  程梦蝶向何书慧诉说着自己每日在田地里辛勤劳作，种植草药，并为院子里的花树浇水施肥的情景。她目睹着这些植物茁壮成长，仿佛看到了生活中的希望之光。何书慧则分享了她在学校的经历，描绘了山区贫困学生求学的艰辛与困苦。

  何书慧听着程梦蝶的讲述，感受着她对生活的热爱，心里深受触动。

  程梦蝶抚摸着何书慧的发丝，温柔地说道：“书慧啊，这半年来，咱们都历经了许多风风雨雨。然而，生活仍需继续前行，无论遇到什么艰难险阻，我们都要坚强地去面对。”

  何书慧点了点头，眼中闪烁着泪光：“阿姨，我知道。”

  程梦蝶微笑着看着她，心中充满了感动：“书慧，你真是个懂事的孩子。以后有什么心事，都可以跟阿姨说。”

  何书慧感激地看着程梦蝶，说道：“谢谢阿姨，我会的。”她的眼神中充满了对程梦蝶的信任和依赖。

  夜深了，两人躺在床上，聊得越来越投机。

  程梦蝶轻轻拍着何书慧的手，说：“书慧，谢谢你愿意陪着我们。以后这里就是你的家，我们都是你的家人。”

  何书慧泪水湿润了眼眶，她紧紧握着程梦蝶的手，“嗯，我会的，谢谢你们。”

  在这个寒冷的夜晚，两颗心靠得更近了，她们彼此温暖着对方。

  睡到半夜，何书慧突然被一阵微弱的哭泣声惊醒。她急忙打开灯，发现程梦蝶正在默默地流泪。

  “阿姨，您怎么了？发生什么事情了吗？”何书慧一脸紧张与关切地询问道。

  程梦蝶默默地擦拭着眼角不断滑落的泪水，声音略微有些哽咽地回答道：“我刚才做梦了，梦到了王韫，他说他在那边过得很好，让我们不用担心。”

  何书慧安慰道：“阿姨，这只是一个梦，王韫一定在天堂看着我们，他希望我们快乐地生活下去。”

  程梦蝶点点头，两人相拥而眠。在这个宁静的夜晚，两人的心紧紧相连，彼此温暖着对方。

  皎洁的月光透过窗户，轻柔地洒落在床铺之上，照亮了她们那恬静美丽的面庞，同时也照亮了她们内心深处最柔软的角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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