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我力所能，已说安般念。

  “修行不净观，次第应分别。

  “不净方便观，思惟念退减

  “明智所知相，是今我当说……”

  拉塔恩盘坐于大轰龙肩背，双手掌心朝天置于膝头，手指呈拈花状，双眼微阖低垂，仿佛一尊看尽世间苦难的佛陀。他明明已被封禁了所有超自然力量，但随着佛偈和呼吸的运行，体内气血依旧散发出滚滚热浪，某种莫名的气机在脐下三寸处汇聚、凝练、沉淀。如此往复。

  矮人冈斯坦迎着高空冷冽汹涌的狂风喊道：“大步佬！你在嘀咕些什么？”

  “界方便成就，久远疑冥灭。

  “能令意清静，无垢如虚空。”

  拉塔恩吐气如箭，自体内排出的杂念和浊思形成一道匹练般的气流，在大轰龙的又一次振翅中消散一空。体内气机依旧在聚、凝、沉往复，他淡笑道：“《达摩多罗经》而已，诵念它有助于筑基，不是什么深奥的东西。”

  “熔炉女神的烫批！你说的我一个单词都没听懂！”冈斯坦揪着自己的鸡冠头，“‘zhu  ji’是什么玩意儿？”

  “我兄多恩常言：万丈高楼平地起，关键在于打地基。”拉塔恩念出这句臭石头最喜欢的顺口溜，“所谓筑基，便是运行气机，冲开关窍，百脉俱通，身如洪炉，纳一切，炼一切。此事在《金丹要诀》中亦有记载——百日筑基、炼谷化精、炼精化气、炼气化神、炼神化虚、炼虚合道。是以炼之道，炼己身也。”

  源清隆笑道：“你念的是佛经，修的却是道法，不怕它们俩打起来？”

  拉塔恩的气机依旧在运转：“佛本是道，道本是人。无佛无道，人之择也。”

  科林两眼发虚：“听不懂啊大哥！”

  阿里曼也喊道：“会说人话不？”

  “简单来说……我爱修哪个就修哪个。”拉塔恩指尖扫过额上的禁箍圈，“百川归海，殊途同归。你们可不要着相了。”

  “那你筑基成功了没啊，哥们儿？”但丁嚷嚷着问道。

  拉塔恩：“十……”

  但丁：“十？”

  拉塔恩：“十一，十二，十三……”

  但丁傻眼：“不是倒数吗？怎么还往上涨了？”

  “这是我的筑基次数，又没天条规定只能筑基一次。”拉塔恩摊手，“我要起的高楼可不止万丈，当然要反复夯实地基了。而且我能感觉到，随着次数增加，筑基的速度越来越快。现在已经筑了二十七次了。”

  源清隆“啊”了一声：“那要筑多少次基才够？”

  “等筑基比呼吸心跳还自然就够了。”拉塔恩忽然伸手，“被我指到的人呼吸变手动档！”

  科林一窒，发现自己开始不自觉地控制吸气吐气的节奏，捶胸顿足道：“可恶！这是什么邪恶魔法！”

  “这不是魔法，是心理暗示。”拉塔恩笑了起来，神情带着符合身体年龄的调皮，“就算没有任何超自然力量，只要掌握好技巧，依旧能将人心玩弄于股掌之中。是不是很神奇啊？”

  卡彭特没参与这场笑闹，提高声调说：“各位，能看到我们的第一个目的地了。”

  努凯里亚，曾经的大不列颠群岛，在大西洋海平面的尽头展现出了它陡峭的海岸线。

  同时出现的，还有不计其数的垃圾船——是真正用垃圾拼接而成的船只，一个个奇形怪状，涂装鲜红无比，速度快得出奇。拥有绿色皮肤和粗壮体格的类人怪物驾驶着垃圾船，劈波斩浪，迎着岸边近防炮交织成的火力网不断冲锋，不停挥舞着废铁一样却威力无穷的武器，古怪而又喧闹的战吼声冲天：“WAAAAAGH！！！”

  “绿皮兽人。”拉塔恩语调中半是怀念半是嫌恶，“这群会走路的蘑菇……”

  路麟城愕然：“蘑菇？”

  贾·考拉尔解释道：“兽人的遗传因子由一条植物螺旋和一条动物螺旋共同构成，这使得它们既具有可以进行光合作用的坚硬绿皮，以及无性繁殖能力，又能像动物一样自由思考，行动。这种异形之热衷于战争，只要有仗打，它们就很高兴。”

  “除非把所有孢子都灭杀干净，不然它们能随时从地里长出来。”红犬艾戎扯起嘴角，“是很麻烦也很顽强的物种，但也只有它们能让我杀个爽！”

  考拉尔瞬间意识到了什么，高声警告：“艾戎！别——”

  还是晚了。

  红犬已经拔出腰侧双斧，胸膛中爆发出充斥着嗜血野性的怒吼，大踏步从爆虎背上一跃而下，如流星般砸进一艘绿皮垃圾船里。短暂的沉寂后，他砸出的大洞中陡然爆开大团大团的火光，烈焰从船尾迅速蔓延至船头，整艘垃圾船侧翻过去，向着海中沉没。

  “听不懂人话的蛮子！”考拉尔气急，但毕竟是最注重仪态的帝皇之子，他很快镇定下来，“马格努斯大人，您的意思是？”

  “师出有名。”拉塔恩站起身，朝跃跃欲试的众人点点头，“既然绿皮兽人用屁精导弹袭击了我们，那我们自然要十倍百倍地奉还回去。注意了，绿皮兽人体型越大战斗力越强，并且它们拥有一种名为‘俺寻思之力’的灵能力量，只要认同一件事的兽人数量足够多，那这件事不管是否合理都会成真。最能打击绿皮士气的，是带领它们打仗的领袖死去，只要大块头绿皮死得足够多，我们就能赢下这场战争。都明白了吗？”

  “明白！”

  卡彭特自胸前摘下护心圆镜掷向空中，圆镜迎风便长，化为一轮浮空魔盘，他手执渊智玉杖跃上魔盘，周身腾跃起灵能闪电的耀光。考拉尔抓住魔盘下方的把手，任由卡彭特将自己带离大轰龙后背，戴上头盔的同时双目如鹰隼般搜寻着绿皮老大的方位。

  同时，红犬艾戎不知怎的攀上了一枚屁精导弹，精工动力斧两下便卸了屁精的膀子，踩着它的头把导弹操纵杆插进它眼窝里，狂笑着让导弹偏移航线，撞向另一艘垃圾船。

  只听轰隆一声巨响，屁精导弹和垃圾船同时炸裂，身着铁骑型终结者动力甲的艾戎从火光中完好无损地跃出，铁光环在他周身形成透明无质的力场防护层，凶恶充血的双眼已经瞄准了下一个目标，而就在这时，一只脚在他肩头不轻不重地踏了一下。

  艾戎顿时向着海中坠去，仰头怒吼道：“你这该死的野鸡！”

  “让你不听指挥。”考拉尔淡然道。他借着艾戎的肩膀在空中横移出数十米距离，身后洁白绣金披风张扬，仿佛百鸟之王张开的羽翼，镶有金边的紫色动力甲重重落在垃圾船的甲板上，面对吼叫着朝他冲来的绿皮兽人，佩剑“完美”出鞘，以舞蹈般的动作掀起一片血雨腥风！

  在这一刻，考拉尔仿佛又回到了那场横亘银河的万古远征之中，他深深呼吸着空气中弥漫的硝烟与血腥，典雅优美的面容上浮现出一抹激动的红晕，举起完美高声道：“为了帝皇！”

  卡彭特驾驭魔盘俯冲下去，将在海浪中挣扎的艾戎接起，渊智玉杖每次指向一个方位，便有游龙般的灵能闪电从雕刻成展翼骷髅状的杖头激射而出，将垃圾船连带其上的绿皮兽人一同撕碎。他能感觉到体内的鲜血在奔涌，那些手术植入的腺体分泌出大量激素，胸膛中的两颗心脏和基因种子如擂鼓般跃动不休。

  “烛炬帝志，洞灭魍魉！”卡彭特扬起左手，掌心中蓝紫妖火闪灭，连带着数百绿皮兽人无火自燃，化为灰烬，皆为尘埃，“烈阳永照，智慧长存！”

  “你们这些巫师就喜欢嚼舌根子！”艾戎骂骂咧咧地找着落脚点，“冈斯坦！你小子怎么还不下来，一起杀个痛快！”

  孤山矮人族族长之子面色有些发青：“熔炉女神的烫批！老子不会游泳！”

  艾戎跳上一艘尚未被荼毒的垃圾船，成对动力斧挥舞间杀了个绿头滚滚，由于没戴头盔，他抽空用手背抹了把脸，血污褪去，露出额角两颗闪闪发光的金钉：“两艘了，冈斯坦！你再不下来我就全都自己杀了！”

  冈斯坦一再踌躇。科林从背后搭住矮人的肩膀，温声道：“你知道我爸是怎么教我游泳的吗？”

  “怎么？”这问题刚出口冈斯坦就后悔了，他心中警铃大作。

  科林周身泛起白光，神秘一笑：“就像这样！”

  奈克斯特显现，一脚将冈斯坦从大轰龙背上踹了下去，银巨神的战吼与矮人的惨叫声混合在一起，祂在临近海面时一把抓过冈斯坦，将其柔柔地掷向艾戎旁边那艘垃圾船。

  矮人和石头一样结实，把船舷砸出了一个大窟窿，船舱内顿时响起了绿皮兽人的嚎叫与冈斯坦的怒骂，过了好一阵子，甲板被一柄利斧从内而外劈开，冈斯坦狼狈地钻出来，举起双手斧又兴奋又恼火地喊道：“一艘！拿下！”

  卡彭特从冈斯坦头顶飞过，留下一句：“十七艘。”

  “巫术算取巧！”矮人吹胡子瞪眼，“不能作数！”

  一旁，奈克斯特将一艘垃圾船从海中举起来砸在另一艘头上，两两同时破碎，船舱内的武器和燃料殉爆，在波涛中腾起火柱。银巨神朝冈斯坦竖起两根手指，得意洋洋地说：“嗄！”

  冈斯坦回身砍下一只绿皮小子的胳膊和脑袋，揪了揪络腮胡：“好吧，这可以作数！”

  “上来。”水浪翻腾，从冈斯坦所在的垃圾船旁钻出一具覆盖着白鳞的无翼龙躯，其头颅却不见半点狞恶丑陋，依旧是一张清秀柔美的少年面孔。

  源清隆从昂热校长那里得到了不少好处，“暴血”就是其中之一。这是混血种强行提升龙血纯度的炼金技术，只是施术载体不是黄金、白银，而是体内的血液。他的言灵·鬼胜本就能操控自身肉体，在加上暴血的加持，他便能自由地在人身与龙身之间切换。

  唯一的缺点，就是比较费衣服。

  冈斯坦与源清隆配合默契，矮人负责冲上甲板吸引火力，白龙负责钻进船底破坏龙骨，当绿皮发现自己的船沉得那叫一个快的时候，源清隆已经载着冈斯坦去祸祸下一个目标了。

  与此同时，海面战场上方，魔人化的但丁展翼凌空，操使黑檀木与白象牙，内嵌炼金阵的双枪火力丝毫不逊于机炮，将一枚枚屁精导弹凌空点爆，恶魔之眼和恶魔之耳搜寻着垃圾船舰队的首脑，在长久无功而返后回到大轰龙背上，悻悻地说：“没瞅着大块头绿皮啊，哥们儿。”

  拉塔恩用指关节抵住嘴唇，俯视下方混乱一片的海战，双眼微眯：“有点奇怪，虽然绿皮向来没有什么纪律性，但如此温吞无力的阵型和攻势根本不符合这个种族对战斗的狂热。最关键的是……它们好像‘WAAAAAGH’不起来？”

  但丁刚想说什么，目光陡然一凛，扫向天边：“有东西飞过来了！是——是垃圾飞机！”

  看着那些足以让机械神甫骂出几百GB二进制脏话的丑陋飞行器，拉塔恩皱了皱眉：“轰炸机？没有帝国垃圾给它们回收利用，绿皮手攒的东西丑得我都快不认识了。它们的目标不是我们，而是努凯里亚——原来如此，我明白了！”

  话音未落，一股无形的波动便从努凯里亚海岸线上汹涌而来，除了拉塔恩之外，在场所有人都感觉自己的情绪波动陡然被压制到了一个极低的水平，仿佛不会再对外界的刺激做出任何反应。

  那些绿皮兽人收到的影响更大，肉眼可见的，它们纷纷像烂泥一样瘫软在甲板上，从不离手的刀枪就这么从泄力的手掌中滑出，再也无法从它们身上感受到半点战意，一个个都痴痴傻傻地半张着嘴，仿佛真的变成了蘑菇。

  紧接着，从努凯里亚深处贯射出数百道鲜红的标枪，势如破竹般洞穿了绿皮飞机，无数根长刺从机身内部爆破出来，将绿皮飞行小子连带着机体一同搅碎！

  一时间，飞机殉爆而成的火球纷纷扬扬地从天而降，仿佛一场散发着光与热的暴雨，在“雨滴”的洗礼中那些鲜红标枪齐齐破碎成砂砾，如一条宽阔隆重的红毯，从努凯里亚铺到了大轰龙面前。

  爆虎低吼，被压制情绪的感觉让它很不舒服。拉塔恩安抚着它，同时看向那个沿着红砂通途含笑走来的家伙。

  征服王、红砂圣徒、吞世者之主，安格隆。

  他龇出满口亮闪闪的尖利钢牙，张开双臂似乎要给自己的兄弟一个拥抱，脑后旋转着鲜红如血的光轮，钢珠般精亮的眼睛在拉塔恩手脚的锁链上快速扫视，朗声道：“马格努斯，你小子用了什么手段，让我都不能吸收你的情感。”

  虽然是问句，语气却是陈述。

  拉塔恩也笑道：“我也想知道你用了什么手段，把绿皮的WAAAAAGH能量都给吸收了。”

  “哈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哈！”

  拉塔恩和安格隆同时爆发出一阵大笑，又同时止住。

  他们俩都对对方感到奇怪，又都不愿透露自己的秘密。

  安格隆挤眉弄眼：“你先说？”

  拉塔恩负手而立：“我倒是更好奇，努凯里亚发生了什么事，值得让你这个军团之主在被绿皮兽人围攻的时候，专门出来迎接我。”

  “这都给你看出来了？真是个独眼聪明头。”安格隆舔着如钢针般锋利的金属牙齿，露出一抹和善的微笑，“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你知道什么叫作‘听心声系统’吗？”

  拉塔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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