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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6章 朕都喜欢


这是正午,轩翠楼生意正好。

  恩客们在开心的笑,姑娘们花蝴蝶似的围着男人转。

  这一处找乐子的地方,却让程诺的一颗心,一点一点沉了下去,那么深,那么沉。

  然后,泛起的是久远的,熟悉的,冰凉的感觉,深深的愤世戾气,笼罩了她!

  在她小时候,人人可以欺她,骗她,憎她,她像一个刺猬,对这个世界,报以冷漠和无情。

  可随着她的长大,武功强了,身份尊贵,人人尊她,怕她,被人欢喜着,她寻到了爹娘,找到了家,整个人越来越悲天悯人,对诸事随心。

  可如今看来,自己不过是被人玩于股掌之中!

  这世上,你所深信不疑的,往往不是真的。

  屋内,又传来一个声音。

  “阁主是阿铁杀的,我们已经设计害了他,你还想怎样?“

  玉莲语气颇为不屑,但仍然是娇滴滴的。

  但听在程诺耳中,每一字都如一个钉子,颗颗钉在她心头。

  “况且,皇上对这个结果很满意,我们做下人的只要主子开心,旁的心,操不得……“

  “那是他该死,阿铁这样一个下贱之人,竟敢杀了阁主,那姓程的只刺了他两剑就让他死了,要我说就得让他千刀万剐,我们皇上就是太仁慈……“

  “咣当!“一声巨响,整扇门被击飞。

  门外,程诺一脸冰霜。

  那一双寒冷、赤红的眼睛,盯着蓉妈。

  蓉妈皱着眉头,冷声道:

  “怎么?很意外么?你们真以为皇上什么都不知么?你们害死霓裳小姐时,他瞧得一清二楚!他岂能容你们?他就是要让你看着阿铁死,让你知道杀死他姐姐的凶手,该死!“

  “你!去!死!“

  程诺低声吐出了这三个字,只见此刻的她像变成了另一个人,一股凌杀之气升起。

  蓉妈皱纹遍布的脸上也有了一丝惧意,她伸手探到衣袖中,却见眼前一晃,人已被紧紧箍住了脖子。

  程诺凄然一笑:“你不是说阿铁死的太轻松么?那我也让你这般死去,阿铁的尸体被扔到了乱葬岗,那里有很多头狼,他被吃的只剩一只手臂,你得去陪他。“

  蓉妈的脸涨红,涨成深紫色,整个人软软地倒了下去。

  楼下有人冲过来,远远地站在楼梯处看着。

  程诺呆在原地,看着地上蓉妈的尸首,若有所思。

  ……

  “你原是仙女姐姐,为何要扮作男子?“

  那是朱皓佑初次认出她的女子身份,他说完这句话,脸一红。

  “仙女姐姐,皓佑想与你把臂同游江南塞外,过自由自在的日子!“

  自知道她是女子后,他总是这般痴痴傻傻的呆模样。

  他为了救她,那么贪生怕死、怕疼之人,从那么高的地方跳下来,背后被狮子抓的血肉模样——他对这么的好,她岂能不知。

  “程诺,做我的皇后好不好?我自己不行的,你一定要陪着我我,程诺,我姐姐死了啊……“

  在景山上,朱霓裳死后,朱皓佑赶来,他抱着她痛哭,眼泪流进她脖子里,他说:“程诺,我的心快疼死啦,你别不管我……“

  是啊,他瞧见阿铁杀了朱霓裳,瞧见她冷冷地旁观着一切,甚至说他姐姐“死有余辜,阿铁应当杀之。“

  他可不是心快疼死了——不止是疼吧,还有恨,有怨。

  否则,也不会若无其事让阿铁做了大内侍卫,让玉莲和蓉妈演这场戏骗她,让阿铁非死不可,让她也同他一起恨阿铁。

  快乐不能让人成长,痛苦可以。

  带着这些痛和怨,朱皓佑才不再是那个无忧无虑的少爷,他是有勇有谋,不容任何人小觑的皇上。

  外面嘈杂,屋内却是安静之极。

  她苦笑一声,也不看玉莲,道:“那日你说,你瞧见一个像阿铁的人,在和江湖人士密谋要害我,这可是骗我的话?“

  “皇后娘娘,玉莲也是迫不得已啊,当年我家乡发了洪灾,我在走投无路的时候,是阁主救了我,让我做了这轩翠楼的妈妈。“

  ”可我未曾做半分对不起老爷夫人还有您的事啊,至于阿铁,我也是奉命行事。”

  玉莲缓缓跪在地上,轻轻的说着。

  程诺却听的心中一跳一跳的,是她冤枉了阿铁。

  “我知道了,你以后不要再叫玉莲,你就叫胡仙儿吧。“

  程诺走到大街上,繁华依旧。

  卖酒的铺子前,黄红相间的大旗飘舞。

  她到了中原后,那么多时光都用在京都每条街上的闲逛作乐。

  与那人一起吃过一顿又一顿的饭,喝过一次又一次的酒,称兄道弟,又做了夫妻,貌似越走越近,却是渐行渐远。

  小佑子,你这个呆子,你该有多喜欢我,才能这般不动声色地容我。

  ……

  程诺走到客栈,推开门,却是人去楼空。

  店家过来,问她:“可是找住在这里的两个娃子?”

  “嗯。”她轻声应道。

  “走啦!前晚上走的,我早上去送饭,看到桌子上有银子,人却是走了。”

  程诺眼皮抬了抬,略有惊讶,可很快又恢复清冷,转身下楼。

  她刚踏进长喜殿一会儿,朱皓佑就来了。

  他心情不错,对明日的出征既兴奋又期待。

  “程诺,朕让人备了许多吃食,去西南出征,路途遥远,你素来爱吃,这些可少不了。”

  “皇上日理万机,出征需准备事务繁多,这等小事,不该费心。”

  程诺低声说,倒了一杯茶递给朱皓佑。

  朱皓佑接过,听她温温柔柔说话,说的又懂事体贴,忍不住笑道:“程诺做了皇后,性子越发温柔。”

  “皇上喜欢么?”

  “喜欢,程诺的一切,朕都喜欢。”

  程诺垂首,盯着绿翡茶杯,道:“皓佑,若是你姐姐没死,我怕也做不成皇后吧?“

  朱皓佑脸上变了色,“为何说这些?“

  “没什么。“

  她快速说道,抬头,望着他,突然笑了笑,“皓佑,你我许久未饮酒,今日喝几杯吧。”

  朱皓佑脸色由深沉变得明快,笑道:“好,朕现在命人去打城内你最爱喝的那家酒。”

  “这宫里什么酒没有?”

  程诺没料到他会如此说,心中如被针猛扎一下,不再看他,转过身坐在椅子上。

  “但都喝不出原来的味道。”

  朱皓佑笑了笑,也跟着她坐下。

  日暮低垂,灰色一点点渗进房间。

  燃上了灯,烛光下两人的面孔变的柔和又遥远。

  朱皓佑不胜酒力,趴在桌子上,面容松懈下来,长长的睫毛动了动,似是做了梦,嘴角浮现一抹笑。

  程诺用手撑着头,冷冷看着他,面无表情,心中绞痛。

  辛年三月,万物复苏,南下之路,一日比一日青翠。

  朱皓佑率军亲征,一路浩浩荡荡,气势如虹。

  郑家军领军而行。

  为首的郑将军身披重甲,骑高头大马,英气威武不容人直视,眉清目秀的面孔始终冷若冰霜。

  大理国龙华大将军,段若湛,本已攻至贵州之地,不知为何却又退守到西南边境地带。

  皇帝大军深入西南腹地,在交界处安营扎寨。

  维虎军早早在境内迎接皇帝的大军。

  维虎军统领徐将军跨进皇帝帐内,朗声道:

  “臣徐雷拜见吾皇,敌军狡诈,我维虎军誓死抗敌,才不致敌军深入,今陛下亲征,想是必能将那敌军一举剿灭。”

  这是朱皓佑第一次见徐雷,他登基时,徐雷就已在西南作战。

  将未归,君已还,将心,不稳。

  朱皓佑盯着徐雷倨傲的一张脸,沉声道:

  “徐将军所言,正是朕所愿,徐将军杀敌辛苦,战事一过,朕定当重重封赏。”

  “谢陛下。”

  徐雷走后,郑乾从里间走出。

  朱皓佑面色沉重,起身走下场内,道:

  “郑将军,这徐雷怕是无悔改之心了,你可有应敌之策?”

  “陛下,臣素闻徐雷为人善妒,狂妄自大,但领兵打仗却是一流,若他真要临阵倒戈,倒不易应对。“

  ”臣有一计,陛下可与他密谋商议何时攻打敌军,许他领兵统领由他担职,但那日却又按兵不动,却让臣率领郑家军偷袭敌军国境。“

  ”他必会想办法与敌军联系,匆忙中必能露出马脚,到时再让那两个将士出面指证,陛下就可将他正法。“

  他缓了缓,又道:

  ”皇后娘娘武功高强,可助陛下一臂之力。且此时大理国与徐雷已失去信任,他没了依靠,他的将士更是不敢投敌,陛下君威在上,自能趁势收了维虎军。“

  郑乾与朱皓佑定下计策,当日晚,朱皓佑密诏徐雷,亲自斟酒,委以重任。

  徐雷见朱皓佑不过尔尔,喝下皇上亲自斟的酒,不禁飘飘然。

  隔日,大理国重军果然严阵以待。

  段若湛一身银色盔甲,在日光照射下,如雕像般威立不动。

  他与他的军队已是等了许久。

  这时,手下急报:“大理国城门被围攻!”

  段若湛大惊,率众回城相救。

  徐雷陪着朱皓佑说了许久的话,终是找了个机会从帐中急急退出。

  正看到那京都被策反的两个将士,立刻喊他们过来,将情急之下写的亲笔信交与他们,道:

  “速速送去大理国营内。”

  那两个将士却道:“徐将军,大理国刚刚送来一个麻袋,里边正是昨日去送信将士的头颅。”

  徐雷一听,眼前一黑,稳了稳神道:

  “莫怕,这信中我已告知原委,他们只要见此信,定会明白。“

  “徐将军,他们明白什么?“

  朱皓佑遥遥喊道。

  徐雷立刻向那两人使眼色。

  哪知,那两个将士却扑通跪下,慌张道:“陛下饶命啊,是徐将军让我们去大理国送信的。“

  “胡说!“

  徐雷面一沉,挥掌向两人打去。

  一道白影掠过,那两人随之被带离数丈。

  程诺丢下两人,拿起那封信朗声读了起来。

  徐雷黑着脸,向四周望了望,却是冒出十余个精兵将士,站在他的面前,等着他的命令。

  这十余人,虽是将士打扮,实则是追随徐雷的江湖人士,武功皆是高深莫测。

  其中一个便是当年打了朱皓佑一掌的毒砂掌头陀!

  这十余人一站出来,程诺便身形一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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