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练完舞，舞仪署的姑娘们在内卫和教引婆子的带领下回到他们的住处落雨轩。

  这是一个小的四合院。东西各有三间卧房，每个房间都是通铺，能睡五六个人。东面住着舞仪署的十六个女孩，西厢房住着鼓乐署的二十个女孩。

  吃饭时，有婆子从主厨房用食桶把饭菜打来，大部分时间是一饭一菜一个素汤。女孩子们拿着自己的餐具打好饭菜，然后回到自己房间桌子上吃饭。这个时间是全天唯一教引婆子不在身边的时间，因为这些带队负责看护她们的教引婆子——相当于生活老师、考勤部长——也去主食堂吃饭的时间。大约半个时辰。

  累了一天，白天跳舞体力消耗也很大，大家都肚子咕咕叫，所以饭菜虽然简单，女孩们也吃得很是香甜！这些女孩现在在一起已经相处了一个月，彼此也有些熟悉了！教引婆婆不在，没有人再要求她们“食不言寝不语”，大家边吃边小声的聊天。

  突然对面西厢房鼓乐署的一个房间传出大声喧哗声，几个女孩惊叫着跑出来，站在院子里，惊慌不已的议论着什么！

  舞仪署的女孩听到外面惊声尖叫，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也端着饭碗跑出去。有几个胆大的就凑过去想看个究竟。

  待几个人的走进房间，揭开床上一个女孩盖着的被子，有两人便吓得扔了饭碗！另几个人也吓得赶紧跑到屋子外面！

  床上躺的女孩用几根丝弦勒住自己脖颈，已经没了气息！

  有人赶紧跑去找人！不一会，舞仪署和鼓乐署教习和教引婆子都是急急赶了过来！

  众人赶紧给她们让了路。鼓乐署教习用手试了试鼻希，然后对着教引婆子摇摇头。这时，虞三娘也带着人赶到了！

  她脸色阴沉，看了看那个女孩，一挥手，上来两个人用被子裹上那个女孩，向外走去。

  “教坊司不养闲人！要想活命，你总要有一样技艺拿出手！学习的过程总会有难度，等到你名震四方，就会有自己独立的房间，还有专门伺候你的下人！每日锦衣玉食，不比你们在家中的时候差！熬不过去，就是今日这样下场！”

  云锦和云意也挤在人群中。被子裹着女孩走过身边，云意看到那女孩身体露出的地方似乎有鞭伤，红肿不堪。她呆呆的看着几人走远！

  云锦把她拉回房内。舞仪署女孩们回到房间默默吃了晚饭。

  熄灯时，几个女孩都眼睛望着头顶睡不着觉！教引婆子就在屋外，她们不敢说话。往日劳累一粘枕头都鼾声如雷。今日因为这事都静静想着心事。

  与他们住在同一个房间有一个女孩艺名叫落雪，听到外间教引婆子鼾声如雷，知道她睡熟了，这才小声说：

  “你们知道那个女孩怎么死的？”

  “是学的不好被教习责罚了吗？”云意问。

  “学的不好就是罚你不让吃饭，关小黑屋，干脏活！艺伎都是靠脸吃饭，就算犯错误，都不会打你脸的——这个女孩满身鞭伤并不是在教坊司被人打的！”落雪说。

  “那是在哪被打的？”云意问。

  落雪听了听屋外教引婆子鼾声如牛，这才接着说：

  “我在外面看热闹时，听到他们鼓乐署的一个女孩说，昨天，教引婆子叫了四个女孩出去，其中有她一个，还有死去的那个女孩，还有另外两个弹琵琶好的，四个被带去鸿胪寺应官身——”

  “什么是应官身？”一个女孩问。

  “我们年纪小，没落到我们！应官身是我们未来每一个人都要经历的！就是等我们成年，十四岁后，要每日完成官府招待任务！完成他们给的接待任务，就叫“应官身”！

  “什么招待任务？招待谁？”

  云意轻轻的问，脑海里浮现出那个猥亵男人的目光和脸。

  “我们是官妓！是专门服务官员和朝廷皇族的！谁也躲不过去！能遇到什么样的人，怎么对你，就看你自己命运如何了！死的那个据说因为长的漂亮，在招待外宾的演奏结束后被留下了过夜了！回来时满身是伤，不能走路。她痛苦难耐，自己趁别人都去排练，卸了琴弦自己勒到桌子腿上，真是可怜……”

  十四岁，十四岁……云锦害怕的缩进被子里，蒙了脸。四周黑漆漆的，云锦迷迷糊糊睡去。

  早晨，屋外传来纷杂的脚步声。云锦坐起来，揉了揉眼睛。

  她的手习惯的去摸旁边的铺位，却发现空空如也！她猛的惊醒，忽的一下坐了起来！

  云锦一把把云意被子掀开，那里只有一个枕头！

  云意不见了！

  “外面发生什么事了？”旁边女孩小声问道。

  “不知道，好像很乱。”另一个女孩说。

  云锦心中涌起一股不安，她赶紧穿好衣服起身和其他人一起走出房间。只见院子里挤满了人，教引婆子和内卫大声喧哗着什么。

  “又出什么事了？”云锦拉住一个女孩问道。

  “半夜有一个女孩跑出教坊司，被内卫抓回来了！正等着虞三娘处置呢！”

  云锦心中一惊，她奋力分开围观的人，挤了进去，

  在围观人群中央，正是云意！现在手脚被绑着，捆得像个端午节的粽子！

  云意眼前一黑，差点跌倒，旁边几个舞仪署的女孩扶住了她。

  这可怎么办？云锦心急如焚！

  这个妹妹啊！怎么就不听自己的话呢！

  “安静！都回房间去！”教引婆子眉头紧皱！昨天鼓乐署出事，今天舞仪署出事，再不好好收拾一下这些丫头要翻天了！

  云锦心情沉重地回到房间，不自觉的摸了摸衣角的药丸。

  难道需要使用它了吗？

  虞三娘带着几个婆子赶到这里。她看了一眼云意，没有说话。

  躺在地上的云意看她来了，大声说“我不想活了！我要去找母亲！你给我个痛快吧！”说完闭上了眼睛！

  虞三娘走过去，竟然给云意解开了绳索，还在捆绳子的地方给云意揉了一下。

  “还疼吗？我带你去我房间，给你上点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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