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安寄完信就回了家。

  京城的冬天，风很硬，冷空气拂过脸颊，有一种非常凛冽的感觉。

  她妈常说：“这风就跟小刀子一样。”

  这个形容还是很有意境的。

  今天阴天，没有阳光，外面没法待。

  回到家的时候，李晓茹同志正拿着报纸仔细阅读，逐字逐句，还会做阅读笔记。

  每天都要学习新思想、新形势，这是她雷打不动的习惯。

  李晓茹知道自己基础差，没有受过系统教育，和人家那些正儿八经上过学的没法比。所以，她更需要每天勤学不辍，才能不落后太多。扫盲班她上过，夜校她也上过，孩子们上学的时候她也跟着学，每一个学习的机会，她都不放过。

  常自力对他媳妇这股勤奋好学的劲头钦佩不已，被她带的也很努力上进，不敢懈怠。

  李晓茹经常挂在嘴边的一句话就是：“主席说要‘好好学习，天天向上’。总理也说要‘活到老学到老’，你不学习，难道你觉得自己比主席总理还强吗？”

  谁敢啊！

  常至和常成在她的严厉教育之下，都是勤奋好学的优等生。到了原主这儿，两口子稍微溺爱了一点，原主也就稍微懒一点，贪玩一点，但成绩也挺好的，中上水平，非常稳定。

  “妈，看什么呢？报纸上说什么了？”

  李晓茹把笔“啪”的一声拍在桌子上，表情严肃道：“边境还是不太平，弹丸小国，也敢挑衅我们！气死我了！你爹也是没用！”

  宁安：“……”

  刚从办公室回来，准备回家吃午饭的常自力刚到门口，就听见媳妇骂他没用。

  常自力：“……”

  他最近干什么了？

  这门他进还是不进？

  旁边跟他一起回来的政委杨光霁和参谋长沈惟止看他在门口犹犹豫豫，便凑过来小声说道：“你还干这听墙角的事呢？”

  常自力比他俩还小声：“……我就在这儿停了两秒。你俩是咋看出来的呢？”

  沈惟止笑道：“我俩是干啥的啊？你这一看就不正常。”

  常自力说：“我刚到门口，就听见我媳妇说我没用。”

  杨光霁：“……”

  沈惟止：“……”

  这是他俩能听的吗？

  杨光霁尬笑一声，说道：“那啥，要不你补补？”

  常自力：“……”

  还没等他开口给自己辩解，就听屋里传来他宝贝闺女的声音：“这跟我爹有什么关系啊，我爹又不是海军。而且对方就是个白眼狼，咱们帮了它那么多，扭头就反咬一口，占咱们岛也不是一天两天了。我跟您说，他们这是作死呢。您也说他们不过是个弹丸小国了，腾出手来就能收拾他们。”

  事实上正在打着呢，不光能把敌人打跑，还能把他们之前占领的小岛给收回来。

  李晓茹说：“就算是海战，也是需要陆军的。”

  “那人家肯定就近调动军队啊，难道还从京城调几个步兵连过去啊，想也不可能啊。您这可有点无理取闹了啊！我爸蒙受不白之冤。”

  李晓茹：“……我这叫迁怒，迁怒你懂不懂？”

  “迁怒也不是什么好词啊，您怎么还骄傲上了呢！”

  李晓茹：“……”

  门外的常自力笑起来，跟另外俩人说道：“还得是我闺女，知道帮她爹说话。”

  沈惟止说道：“看来嫂子应该是看到报纸了。这事谁看了不生气啊！我这也就是在京城，要是在南方军区，我就上战场了。”

  杨光霁说：“你先干好你的事。你当咱们南方的战士是吃素的？不可能嘛！”

  常自力推开了房门，顺嘴邀请沈惟止和杨光霁：“进来坐会？”

  “不了不了，下午见吧。”

  俩人摆摆手，各回各家。

  这都到饭点了，进去肯定要被留饭。

  常自力也不强求，自己走了进去，喊道：“我回来了。”

  “爸爸。”

  “哎。”

  常自力走过来，拍了拍宁安的脑袋，算是对女儿刚才维护他的嘉奖。

  紧接着，他又走到正在学习的李晓茹身边，没话找话的问道：“看什么呢，这么认真？”

  李晓茹摆摆手：“一边去，别影响我。”

  常自力：“……”

  碰了一鼻子灰的常师长只好灰溜溜的坐回了沙发上，对歪靠在沙发背上坐没坐样的宁安说：“坐直喽。”

  宁安看他一眼，挑衅般又往下出溜了一点。

  常自力立刻喊道：“晓茹，看看你闺女，越大越不听话。”

  宁安：“……”

  李晓茹说：“她不听话你就教呗，你喊我干嘛？想让我去当坏人，你自己当好人，你咋那么会想呢？”

  常自力：“……”

  宁安笑道：“还是我妈英明神武，一下子就识破了爸爸的阴谋诡计。”

  李晓茹：“少拍马屁。”

  宁安：“……”

  常自力跟宁安说：“你妈无差别打击。咱俩就是难兄难弟。”

  宁安无语，“谁跟你是难兄难弟啊，大哥！”

  常自力：“……”

  差辈了。

  他清了清嗓子，跟宁安说：“去给爸爸倒杯水。”

  宁安：“……不去！”

  常自力：“……这熊孩子。”

  他站起身，自己给自己倒了杯水。

  宁安让小桔子在里面给他加了点灵泉。

  她爸当年在冰天雪地里打仗，身体冻伤严重，一变天就全身疼。

  就这，他还说是祖宗保佑、老天保佑，和很多战友比起来，他已经算是最幸运的那一批了。

  每年的11月27日，常自力都要和杨政委、沈参谋长聚一次，三个人一起喝酒，喝醉了就絮絮叨叨的说当年的事，一边说一边哭。

  他说很多战友都冻伤严重被截肢。因为截肢率太高了，首长就派人去医疗队把关，能不截肢的就不要截。医生啥也没说，直接带着当时被派去的人去看实际情况。

  有一个战士，穿着翻毛皮鞋，腿都黑了，医生伸手想把他的鞋拿下来，结果连脚也一块拿下来了，脚就在鞋里。还有一个战士，鞋子倒是脱掉了，医生握住伤员的脚趾轻轻一掰，那几个脚趾就掉了，就像掰红薯一样……

  而他们本人，根本感觉不到疼，只是睁大眼睛呆呆的看着医生。

  医生当时就说：“你看，要脚还是要命？”

  被派去把关的人当场就泪流满面。

  隔壁杨政委，就少了一截小脚趾。

  但杨政委也觉得自己很幸运。

  他活着回来了，受了点小伤，但是不严重。

  沈参谋长也没好到哪儿去。

  常自力一边小口喝着热水，一边问宁安：“早上干什么了？出去走走了吗？不要一到星期天就闷在屋子里。”

  “我干的事可多了。我早上起来吃了早饭，先和我妈去杨叔叔家玩了一会，又给杨老三写了封回信，又去了趟邮局，把信寄出去，我可忙了，也就刚回来一会，比你早几分钟而已。”

  “哟，你比我还忙。培林给你写信了，他插队过得怎么样？”

  “好着呢。每天忙着吃好吃的，比咱们还自在呢，我估计等他回来，能变成个200斤的大胖子。”

  李晓茹收起报纸和笔记，笑道：“别胡说。200斤还能看吗？”

  宁安说：“不能了呀。”

  常自力问道：“怎么回事？他插队的那个地方特别富裕吗？不用干活吗？”

  宁安笑道：“那个地方不富裕，但是杨培林自己还挺富裕的。杨叔叔和叶姨给他多少东西我不知道，但是萱萱每个月一半工资和全部票据都寄给他，肯定够他花的。他在那边遇上一个超级大厨，特别会做饭，杨三都夸上天了。”

  常自力：“……”

  李晓茹说：“他就算吃得多，也胖不到200斤去，他还得干活呢。而且，女为悦己者容，男的也一样，培林遇到了喜欢的姑娘，就算要在姑娘面前维持形象，他就不能让自己胖到200斤！”

  常自力皱了皱眉，问道：“怎么回事？”

  李晓茹轻描淡写：“培林在那边遇到了一个喜欢的姑娘，这个姑娘特别坚强勇敢有韧性，而且擅长做饭，培林写来的信里，90%的内容都在说这个姑娘，显然是很喜欢了。”

  常自力看了看自己的女儿，问道：“你看他写的内容，那姑娘真的这么优秀啊？”

  宁安说：“真的，特别优秀，和杨老三挺般配的。我已经回信给他加油了，希望他插队期间好好表现，争取早日把人带回来给我们瞧瞧。”

  常自力：“……”

  他又看了看自己的媳妇，李晓茹笑了笑，表示这不是个事。

  常自力说道：“不用羡慕别人，我闺女也很优秀。”

  宁安得意洋洋：“那当然！我当然优秀了！我五讲四美三热爱，没一点缺点。只是我日子太好过了，凸显不出来我的优秀。但是话又说回来了，如果优秀必须得用苦难来衬托，那我还是平庸点好了。”

  常自力问她：“什么是五讲四美三热爱？”

  宁安：“讲文明、讲礼貌、讲卫生、讲秩序、讲道德；心灵美、语言美、行为美、环境美；爱国、爱党、爱社会主义。哎呀，我说错了，应该是五美，我还长得美呢。”

  常自力：“……”

  李晓茹：“……”

  自卖自夸可还行？

  李晓茹都听不下去了，说道：“我去厨房给齐大姐帮忙去了，不听你在这儿胡说八道了。”

  说完，她转身就走。

  常自力就盯着宁安上下打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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