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们被积存的大雪限制在自家一方小天地里，除了吃饭睡觉，就是坐在热炕头上。

  女人们还能做些针线活打发时间，男人们却闲得无肌六瘦。像蛰伏在地下的土拨鼠一样，几乎停止了一切社交活动。

  秋丫娘趁着这会儿没有闲杂事分心，赶紧帮桂花多做几双鞋，再绣点枕套、门帘头和柜围子之类的，等出嫁的时候当嫁妆带上。

  结婚当天，女方多带几个包袱，看起来会体面些。不能让桂花像自个结婚那会儿一样、只挎了一个扁扁的小包袱就去了婆家。

  傍晚的时候，开始起风了，这样的天气，人们对于风已经无所谓了，反正所有的一切都被厚厚的白雪覆盖着，再大的风也吹不走任何东西。

  晚上，大家无所事事，早早钻进被窝，享受着热炕头带来的舒适惬意。

  风越刮越大，时而像吊着嗓子，发出刺耳的高音，时而似喘着粗气，哼着沉闷的低音。

  相较于昨晚下雪时的安静、容易让人胡思乱想，今晚窗外呼啸的北风、反而有种摇篮曲的意味，更容易使人入睡。

  桂花和秋丫姐弟俩都已经进入了甜甜的梦乡，秋丫娘听着外面的风声，想起了秋丫爹，一个人默默品尝着思念的滋味。同时有一种疼惜划过心头，希望他能吃得饱饱的、睡得暖暖的。

  ……

  而此时的秋丫爹，在城里却是另外一番情景。秋丫娘万万想不到，她最担心的一幕，正在远方上演着。

  秋丫爹在城里木匠铺做工的日子过得按部就班，而鲍广杰因为赶着大车去送木材，被这样一场普雪截到了那里。城中道路上的积雪是清除了，可是想回家还得等上一阵子。

  晚上，秋丫爹下工之后，到鲍广杰居住的大车店看望他，两个人没事，大长的夜，就到附近的国营饭店喝点小酒。

  几杯酒下肚，鲍广杰劝秋丫爹:“老弟，出来也这么长时间了，等路通了，跟我一起回家看看吧！我看弟妹领着孩子们过的也不容易。”

  秋丫爹听鲍广杰这么说，问了一句:“大哥见到她们了？”

  “哎呀！看我这嘴，本想先不告诉你，既然话说出来了，那就实话跟你说了吧！”鲍广杰为自己的酒后失言懊恼不已。

  秋丫爹见他吞吞吐吐的样子，急切地问道:“大哥，有话直说，咱俩可不兴玩心眼，是我家里出啥事了吗？”

  “嗨！不，不，你别急，啥事没有，就是……就是家里缺钱，你在外面，家里也得活呀！”鲍广杰本不想提钱的事，可话已经说出口，收不回去了。

  “这我知道，就算我在家，该咋过还是咋过，我也变不出钱来，大哥最近去过我家了？”秋丫爹狐疑地看着鲍广杰，生怕秋丫娘几个有什么事，不让鲍广杰告诉自己。

  “没有，还是那次你托我捎信去的呢!你不在家，我也不好去，怕招来闲话。不过弟妹之后去了我家一趟，打听你的消息，好像家里急用钱，我给拿上了。看弟妹气色不好，感觉她挺难的，不过老弟别多心，钱我不急着用。”

  鲍广杰赶紧解释，生怕秋丫爹有什么误会，索性和盘托出。

  秋丫爹听完，端起酒杯也不邀鲍广杰一起，独自干了满满一杯，然后低头沉默了良久，鲍广杰摸不着头脑，不知他在想什么？

  这时秋丫爹抬起头，那张原本微黑的脸在酒精作用下已经变成了猪肝色，结结巴巴地说道:“大哥，我……有件事一直……憋在心里，从来……没对任何人讲过。”

  鲍广杰知道他肯定有难言之隐，也干了一杯，然后重重把杯子放在桌上，大手一挥说道:“老弟，你要信得过大哥，就说来听听，要是信不着，咱就唠点别的。”

  秋丫爹又迟疑了片刻，似乎下了很大决心:“我……唉！就跟大哥实话实说吧！也不怕你笑话，反正我知道你的为人，这些都是跑不了的话。”

  秋丫爹还是有些难以启齿，不停地打着伏笔。

  鲍广杰见状，并不追问，把酒斟满，举杯说道:“来，老弟，咱们喝酒。”

  秋丫爹举起酒杯仰头干了，眼睛有些发红，神情变得忧郁，压低声音支支吾吾地说道:

  “秋生……我觉得秋生有问题，不，确切地说，应该是……他娘有问题，所以……秋生才有问题，他根本……不像是我的儿子。”

  “老弟，你喝到量了，胡说啥呢？趁着话还热乎，麻溜咽回去。”鲍广杰先是一惊，随即赶紧制止秋丫爹。

  因为在他心里，秋丫娘是一个完美的女人，一个典型的贤妻良母。

  “我倒是……希望自己胡说，可我……我就是发现不对劲，又……又没实锤，而且……秋丫娘她……她是那么好的一个女人，一个正派的女人，所以……我憋在心里，从没流露出一丝猜忌。”

  秋丫爹终于把自己的疑惑说了出来，脸上也呈现出痛苦的表情。

  “弟妹绝不是那种轻浮的人，干不出让人戳脊梁骨的腌臜事来，老弟你可千万不能疑神疑鬼的，你是不是因为不在家、心里担忧？”鲍广杰极力否定着。

  “我自个儿的媳妇，我怎么可能往她身上……乱泼脏水？”秋丫爹因为鲍广杰毫无根据的袒护变得有点恼怒。

  既然他这么说，鲍广杰也无语了，转而劝阻道:“老弟，这话咱们哪说哪儿了，天知地知，你知我知，可不能随便往外攘呀！”

  “就算……我不提，难保……不会……有人说闲话，看秋生……的面目，哪有一点……像……像我这个当爹的？”

  “我家儿子也不随我，我可一点没怀疑你嫂子。”鲍广杰又忍不住争辩了一句。

  “那你……看出像谁没？秋……秋生可是有模子，至于……至于像谁，我就是说了……你也不认识，还是……算了……”

  秋丫爹此时已经不是因为羞于家丑外扬而语气迟钝，是酒喝得多了，舌头变得僵硬不好使了。

  鲍广杰见他已经醉了，马上抢过酒杯，不许他再喝，就此结束，并让他跟自己去大车店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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