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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 归朝欢(1)


兵部紧急密报。经再三确认,援燕南归的十万大军,逾期未至,音讯全无。

  十几日前,前去北境接应的兵将未等到南归大军,主事将领心觉不妙,上报朝廷的同时,派了小股骑兵快马前去查探,谁知这一小股兵马行踪堪过边境时,信报戛然而止,竟也消失无踪。

  兵部接此急报,一边立即派了特探逡巡北境,一边详究细查南归军与那一小股骑兵失联前的行踪信件,竟发觉大军从未入境。

  而北燕确信周军早已整队南归。此事慕容详绝无瞒骗之理。

  十万兵马活不见人死不见尸,此变故非同小可,动辄乱民心撼国本,不易声张。昨夜今晨皇帝与几位重臣密议完毕,算是有了些眉目。

  大军受降北凉时送回的军报上说“十日可入北境”,那就不可能同去时一样,是翻越了鹰兀岭重重险峻。若经鹰兀岭入成周,即使兵勤马壮,最快也得半月有余,何况彼时周军方经几场恶战,不说是强弩之末,也颇有些伤亡,委实是师老兵疲,十日内越过鹰兀岭必不能行。因此,军报中所说十日入境,定是泅渡鹭江最平缓的一段江面,借道南平,由南平入周。

  这个路线本无可指摘。“借道南平”已是南北各国商政往来习以为常之事。吴越攻打北燕、以及北燕使臣入周之时,都是走了这条道路。因此,此路本该万无一失。

  可偏偏,这次出事了。

  南平隔江而望,就是北燕领土,除非这十万大军悄无声息的沉了鹭江,否则,这十万人,无论生死,绝对还在南平境内。

  此外,南平王高德昌,若说助纣为虐煽风点火之举,此人必是没少做,但自作主张偷袭拦截成周援燕大军,莫说南平兵力不足,就算借他兵马粮草,外加十个胆子,他也不敢。

  所以行这乘火打劫之事的,三成的可能是吴越,七成,则是南楚了。

  谢玿听罢,神色也渐渐凝重。贺奔连同十万大军,居然在眼皮子底下被拦路截杀,无论是吴越抑或南楚,此举都无异于拼死一搏向成周宣战。看来江南这许多年的平静表象终于要被打破了。

  而成周如今当务之急,需得先解大军之围。这即将派去的援军非但要精勇强悍,更要灵动善变令行禁止,还要武艺非凡行常人不能行之事,且人数不可过多引人瞩目。主将也必得饱经血战勇谋兼胜,更者,要忠心不二!

  谁人谁军可去?今晨奉天殿议事时,答案在皇帝心中已然呼之欲出。

  直至吕尚书顺水推舟请荐释烽营时,皇帝一时竟有些恍惚犹豫。

  早就许诺应允过的安排,心内也早有了准备,可事到临头,他一个“准”字却随着心脏沉沉往下去了,千般的不愿,万般的不舍。以至如此十万火急之事,最后罢议搁置,未当廷下旨发军。

  吕尚书心急如焚,也顾不得对圣上反常之举多做考虑,硬着头皮一路尾随请旨请到了紫宸殿外,才不得不止步后宫。

  以上后话,赵元冲只字未提。他还在思忖,心道这些年成周良将辈出,若短时间内找一人领兵而往,也并非不可能,实在无法,也还有...

  “贺连不能走。”

  赵元冲思绪被骤然掐止,他一怔,微愕,扭头看去时竟有些惊动骇然。

  谢玿不由得被他神情逗到,原本有些勉强的笑意遂喷然,双爪掐掐脸掐掐腰,作何犯上冒圣的大不敬之举,面上却有着凛凛正色,道,“吕文英和其他人也并非上上之选,皇兄,你知道。”

  赵元冲眼角一跳,牵扯着心口隐隐作痛。

  “皇兄,给个机会。”

  “木剑声”乃释烽营都尉;沙场经验虽不堪提,但自有蓄积;南来北往,熟悉南平地形;武艺谋略虽不足道,也算尚可。

  与释烽营同去,除了“木剑声”,还能有谁更合适?

  于是她抱着皇兄,轻轻摇晃,“皇兄,给个机会嘛,给个机会吧。”

  皇帝那颗被油烹火煎的心终于在前摇后摆中落定,反手紧紧嵌她入怀,良久无言。

  吕需就差跪在了殿前,托崇禧一遍遍传话求见。

  店内赵元冲仍旧死死抱着谢玿,他用唇在她脸颊细数,在五官间逡巡流连,怕轻恐重,小心翼翼。好似这一放手,削皮带肉,无比艰难。

  谢玿把头埋入他颈间,贪婪的深深吸入肺腑,终是从他怀中挣扎开去,道,“皇兄,事不宜迟,不能等了。”

  皇帝怀中忽地凉下来,他喉头滚动片刻,默默收回指尖。

  是,他们能等,贺奔和十万大军等不得。多一刻拖磨,多一分险恶。

  片刻后,正准备脱帽闯殿的吕尚书在紫宸殿外盼来了皇帝。说是去奉天殿,拟诏颁旨,令释烽营即刻出发。

  吕尚书还举着帽子,“啊?”

  良公公瞧他还傻怔着发愣,气不打一处来,催促道,“吕大人,十万火急之事,迫在眉睫了,您还有闲心在这儿整理衣帽?”说罢,摇了摇头,跟上已经快步远去的皇帝。贺奔生死未卜,要说心急如焚,他也算一个。

  吕尚书,“啊?”

  他茫然四顾,又看了看崇禧,“啊?”

  崇禧...报以干笑。

  谢玿快马赶至营中不过片刻,圣旨已至。封释烽营都尉木剑声为归德将军,率军六万驰援南平。释烽营作为先锋,由主将亲率,即刻出发。其余四万主力军,待整军完毕,五日后起程。

  此时慎密,不可声张。释烽营走也是悄悄的走,两万人,从京郊出发,无犒军相送,未扰民乱城。

  黄昏近时,皇宫东北角楼上,皇帝矗立许久。城下远处熙熙攘攘,双雁掠空,眺远而去,唯有斜阳脉脉。

  他身形端肃修长,脊背挺直,神情舒正,只有唇角微抿,有些微紧绷之感。乍眼看去,不外乎是帝皇天相,无悲无情,正凝听帝辇之下太平箫鼓。

  然,真正写意的,大约是那对远去无踪的双雁了。

  半晌后,起步回殿,殿内平淡空怅,他进而又退,有些心烦意乱,索性又回去处理公文,直至亥时,方歇在奉天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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