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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7章 诀别


自那日后,蔡延心中颇为不安,那夜阿姐似乎是特意来与他诀别的,只是究竟是何事将他们姐弟二人逼到生生离别的地步,他小小年纪不得而知,只好日日竖起耳朵听着街上的动静,盼望着阿姐说的只要登闻鼓响起,还能再见一面。

  就这样惶惶不安地过了月余,一片平静,蔡延的病已是大好了,就在他几乎失望之时,忽有一日巳时刚过,院外传来一阵隐隐约约的鼓声,初听似有似无,渐渐一阵急过一阵,仿佛雷霆轰鸣般震慑着人心。

  蔡延腾地跳下榻,悄悄将屋门打开一道缝,向院子里观望。奇怪的是,今日似乎有大事发生,院子里静极了,往日院子里守着的两三个仆人竟不见了人影。蔡延来不及多想,便一猫腰,沿着墙根转到了院子后面的矮墙前,扒着墙砖,三两下便翻了出去。一路打听,很快就来到了府尹衙门口,只见那里已是围了里三层外三层的人。

  蔡延个头小又身手灵活,在人群里见缝插针,很快便挤到了前排。只见衙门大堂内已是跪了几个人,其中一个正是他的阿姐郦娘。蔡延本想开口呼喊,可见衙门口执着杀威棒的衙役,个个凶神恶煞,不许百姓靠近一步。蔡延只得闭上嘴,伸长脖子往里头看去。

  升堂肃静,百姓只能在远处围观,根本听不清堂上之人的声音。蔡延只听见周围人议论道:“这柳翰文大人年纪轻轻,已做了朝廷的大官,看着也是一表人才,怎么竟断送在一个歌伎手里,真是红颜祸水,造孽呦。”

  另一个人说道:“这又能怪谁,谁让他瞒着朝廷和妻儿私养歌伎,这些卖笑的女子对男人都是另有所图。如今可好,堂堂三品大员竟然糊里糊涂因一个歌伎泄露了科举试题,只怕是自毁前程了。”

  蔡延似乎听出众人口中的歌伎,说的就是他的阿姐郦娘,只是他的阿姐是个好人,为何会断送了别人的前程?就在他还想要继续听下去时,忽见堂上好像起了一阵骚乱,只见郦娘伏地悲哭,猛然急速起身,朝着上首的主审官冲了过去,她柔弱的背影撞到了阻拦的衙役,急速委顿下来,缓缓向后倒去,只见她的腹部已是一大片殷红,迅速蔓延开来。她倒在地上无力地痉挛着,双眼茫然地向大门外乌压压的众人望去,似乎是在找什么人。

  蔡延整个人瞬间如遭了雷劈一般,已是全然懵了。他只觉得双眼所见之处皆是一片血红,耳中轰鸣不已,什么都看不清,什么都听不见。只看到鲜血从阿姐肚子上的窟窿里汩汩地流出来,很快便染红了青石板地,弥漫得满街满天都是骇人的血雾。阿姐不甘的双眼还在人群中逡巡,似乎没有寻到自己,最后将目光落在一旁人称柳翰文的男子身上,深深看着他。这薄命女子濒死的目光中有愧疚,有悲悯,还有一腔爱慕之意。

  终于他的阿姐绝了气息,死不瞑目。

  一瞬间,蔡延唯一的亲人便从一个活生生的人成了一具冰冷的尸体,他却不敢喊,不敢哭,甚至不能上前阻止,只得眼睁睁看着阿姐惨死在大堂之上。从此之后,蔡延与唯一的亲人天人永诀。

  ——

  蔡延就此成了孤儿。自郦娘死后,苏安也从他的生活中消失了,从未派人找过他。果然一切都被郦娘料中,阿姐死了,他对苏安来说,便成了无用之人,自然放任他在外头自生自灭。

  蔡延此时只有十二岁,但他绝不能令阿姐曝尸荒野,于是他用郦娘生前给他的银子贿赂了衙役,终于得以亲自给阿姐收尸。

  绝望的少年擦净郦娘身上的血污,给她换上干净的衣物,将他的阿姐埋在城郊一片偏僻的松林里,入土为安。

  就在蔡延整理郦娘的遗物,准备返乡之时,无意间在郦娘坐牢时穿的里衣上发现了两个血字。血字是写在里衣的内衬里,甚是隐秘,应是郦娘咬破手指所书,赫然正是“苏府”二字。

  蔡延虽没读过什么书,却也跟着郦娘粗识了几个字,苏府两个字他还是认得的,他本就是个头脑灵光的人,立时想到了苏安,不知苏安和苏府又有什么勾连。

  于是,他在街上四处打听,出人意料的是,苏府竟是赫赫有名。原来这都城内只有一处苏府,正是当朝礼部尚书苏长青的府邸,而苏安就是他的心腹管家。

  蔡延似乎抓住了阿姐惨死的关键,想要细细追查下去,可他一个孤儿,势单力薄,如何能与都城的高官老爷抗衡。他想到了当初与阿姐一同过堂的那位柳翰文大人,此人虽也入了牢狱,但毕竟曾是官身,要比他一介草民强得多,再说此事也关乎柳大人的清白,若是他将苏安之事告知柳翰文,也许能得到莫大的助力。

  于是蔡延匆忙赶到大狱,对牢头谎称是柳大人的家仆,想要见他一面,却只得到了柳翰文三日前已被流放出城的消息,此时怕是已离都城数百里远了。至于流配到何处,牢头也不知道,只说是西南的蛮荒之地。

  蔡延神色恍惚地走到城门口,望着遥遥前路,已是心生绝望。柳大人走了,最后一线希望也被掐断。他一个十二岁的孤儿,无亲无故,身无分文,就连在世上活下去都颇为不易,又谈何给阿姐报仇呢。更何况他要面对的仇人不是升斗小民,甚至不是普通的地主恶霸,而是高高在上的朝廷三品官宦。

  苏长青作为礼部尚书,竟能在翻覆之间将与他同朝为官的柳翰文踩进泥地里,从此不得翻身,更何况是他那命如蝼蚁的可怜阿姐。自己与苏长青天壤之别,根本就斗不过。

  蔡延心里清楚,他此时应照阿姐郦娘生前嘱咐的,悄悄回乡,从此屈死不见官,冤死不告状,苟活余生,方可保住小命。可是他心中实在咽不下这口气,阿姐死前的眼神已是令他日夜难寐。他的阿姐虽是歌伎,可心地善良,一心只想凭手艺赚几贯微薄的铜钱,给他治好病,姐弟俩相依为命。可就连如此卑微的愿望竟都不能善终,这世道如此不公。

  如今蔡延已是家破人亡,再无牵挂,他本早就该因痨病死了,是阿姐抛却了良知,拼了性命,才为他保住了一条命。他的余生是阿姐换来的,就该为阿姐活下去。

  既然他的仇人苏长青立于朝堂,手握重权,他也唯有进入朝堂方可接近真相,伺机而动。蔡延没读过书,做不了官,于是小小年纪的少年,做出了一个惨烈的决定:净身入宫做了黄门寺人。唯有如此,方能进入内廷,或许苦熬数年,还能成为陛下的近侍。待他权势加身之时,方能与恶人一战。哪怕九死一生,哪怕从此成为残疾的废人,只要能给阿姐讨回公道,他将不惜一切代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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