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尘直截了当地说：“我方才去书院，看到凤怀星拿了一本关于炼器的书。我一走近，他就把书收进袖子里了，看起来有点不对劲。当然，这也说明不了什么。”

  炼器这方面的知识很多人都渴望掌握更多，本也没什么，如果凤怀星的动作更坦然一点，未尘便不会起疑。况且陈扬是很信任他的，这样说也不知会不会起反效果，让他觉得自己在离间他们。

  不过“炼器”一词着实敏感，陈扬不置可否，但还是表明了他的态度：“凤怀星经常去书院借一些关于各种技能的书，正常，只是他可能不待见你吧。”

  未尘见他不以为意，也不再多想。只是陈扬虽然成长了不少，但未尘这个做师傅的还是怕他被别人蒙在鼓里。

  “你为什么跟我说这个？”

  “我没有别的目的，只是把觉得奇怪的事情告诉你。”

  陈扬沉默了一会儿，从袖子里掏出通讯白玉，把他还给了未尘。

  “是我多疑。你拿回去吧。”

  未尘有点惊讶，把白玉收好，心想他这温水煮青蛙终于煮熟了？

  “前些日子我一直很矛盾，在想离白山的事情。未尘，你当真从没想害过我吗？”

  未尘看着他的眼睛，觉得时机已到，第一次想把所有事情解释清楚：“从没有。自你很小的时候，我就发现了你的特殊身份，你以为我去闭关的那几年，实际上我去了蓬莱岛来查你的生平，发现了你的背景。”

  陈扬眸光一颤，往日的种种细节都变得清晰起来。

  “我并不想把你的真实身份告诉你，因为羽妖是受很多人觊觎的，你当时不够强，没有能力抵御所有窥伺的目光，不如让你安心成长，等你真正强大之后再说。但是还没到那个时候，陈骄就把我们引去了万骨林。他在那里给我种下了反情蛊，之后我的发情还有那一剑皆因此而起。”

  “如果我不按照他说的做，我就会悄无声息地杀了你，我没办法控制自己。还有你当时从离白山崖底飞上来时我说的话都不是真心的。我跟仙界合作，是因为陈骄意欲挑起战争，解除墨千春的封印。一来我得借仙界之力护你周全，二来我确实不想再看见人间生灵涂炭。”

  “当时跟仙界合作的条件是利用你引蛇出洞，若你不出现陈骄不会出手，我们也就没办法杀他。我假意跟他达成了合作，帮他杀了你，其实已经安排好了人在下面接应，你不会死的。”

  “陈骄自始至终都有两个目标，其一是称霸天下，其二便是杀了你以灭除所有正当血脉好坐稳尊主之位。所以那些我们以为的意外，细细想来都是蓄意谋害，只是他们不曾得手，只好找上我。”

  “你说的没错，我伤害你，是为了天下苍生，也是为了你，听起来很狗血很可笑，所以我一直没有说。”

  陈扬脑子乱了，舌头都捋不清：“你为什么不一早告诉我？我会配合你们的。”

  未尘看着他，眼里有一些他看不懂的东西：“你知道了又有什么用？多一个人知道就多一分暴露的危险。此事不一定能成，而且你演技着实拙劣，况且你也不一定信我。与其让你多生烦恼不如你什么都不知道。”

  “你不说怎么知道我不信？你难道不知道就这样瞒下去我会恨你？像现在这样？”

  “我知道。”

  “我只是……陈扬，我当时身在局中，要考虑要担心的东西太多了，我不是任何时候都那么聪明都能够纵观全局，我只想一心一意完成我的任务并保护好你，其余的没有心思再想。我不动手杀你，陈骄就会动手，当时我刺你时留了三分力气，他不会。这件事我没办法交给其他人。”

  “所以我不知道该怎么跟你开口，我是你师尊，说不出让徒弟配合自己被捅这种话。我不是有意引起我们之间的误会，只是我当时脑子也很乱，不知道该怎样做到最好，怎样维持我们的关系。”

  “陈扬，你也得允许师尊糊涂一次吧。”

  陈扬的心口被棉花塞住，怔然回忆着过往的一切，竟不知他的那些无忧无虑并不是因为生活顺遂，而是有人替他把所有都安排好了，让他什么都不用想。可是他无法接受所有人都清楚的事情独独瞒着自己。

  “陈扬，你还记得滚滚脖子上那块牌子吗？你应该不记得了，那是在你娘亲带你逃往秀水镇时被我搭救留下的，它可以抵御攻击。在你坠下山崖之前，我把他塞到你身上，不知道可否起了作用。”

  那块木牌？陈扬当时意识不清，发生了什么一概不知，哪里还能注意到这个。

  他以为的偶然和机遇，难道都是未尘暗中安排好的？

  “我知道你一时半会想不清楚，就你那个脑子得再转个把月才能明白过来吧。”

  陈扬的大脑确实在飞速转动，但闻言还是胡乱瞪了他一眼。

  气氛开始变得安静。

  “我还是想回鹤门山一趟。”

  未尘趁他思绪杂乱，突兀地说道。

  陈扬现在心里又是愧疚又是疑惑，不知道该以什么态度面对他。未尘的话他没办法全然相信，也没办法不信。他很迷茫。

  陈扬原地凌乱了一会儿，终于“嗯”了一声：“晚上回来吃饭。”

  未尘猛地愣住了。

  这句话太熟悉了，在秀水山的那些年，被炊烟笼罩的那段岁月，那些三餐四季淡饭粗茶，都含在这句话里了。

  陈扬同意了。

  “好。”

  未尘应了一声，心跳有些快，隐隐的有些激动。他正要走，被陈扬叫住了。

  “等一下，你不用传送阵能在晚上之前回来吗？”

  陈扬于是边说边伸手绘阵，一个银光流转的图形转瞬间出现在地板上。

  “你晚上必须回来，不能就这么走了。你要是跑了，我会把你抓回来，从此我不会再相信你了。”

  陈扬的语气半是威胁半是祈求，未尘却听得想笑：“知道了，我走了。”

  未尘不再多留，最后看了他一眼，抬脚踏进传送阵，倏地一下消失不见。

  陈扬在原地静默片刻，一挥手给自己施了个隐身的法术，在传送阵消失之前踏了上去。他要跟着未尘，看他回去到底怎样说。

  ……未尘时隔半年再次踏上第二峰的土地，竟有种恍如隔世的错觉。他往前约略走了些许，抬眼就见一只猫蹲在木桩子上，一个小孩正在练剑，舞得有模有样。他很快察觉到其他人的进入，转头看去，便愣在原地了。未尘笑了一下，抬脚向他们走去，滚滚很快反应完“喵喵”叫着就冲了过来，余雪翎的剑“哐啷”一声掉到地上，他怔怔喊了声“师尊”。

  “嗯，雪翎，剑法有进步啊。”

  余雪翎又喊了两遍“师尊”才奔过来一把抱住未尘，眼泪即刻夺眶而出。

  “师尊，你怎么才回来？”

  “对不起啊，去蓬莱岛有些事抽不开身，这段时间听说你睡不好吃不香，怎么会这样呢？”

  余雪翎抽了下鼻子，委屈巴巴地说：“都怪陈扬那个大妖怪，他坏得很！你是不是去找他了？他有没有打你？”

  未尘“噗嗤”一声笑了，抹了一把他的眼泪：“陈扬是半妖，他也是我徒弟，我自然是要去找他的。他没有打我，只是我们有一些陈年旧事横在彼此中间，所以他为难你们。他不会再这样了，我教育过了。”

  站在不远处听他们讲话的陈扬黑了脸，突然后悔来看他们“你侬我侬”还背地里说自己坏话，他真怕自己一个忍不住端了第二峰。

  未尘揉了揉余雪翎的脑袋，又蹲下跟滚滚玩了一会儿，陈扬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这死猫不会又出卖他吧？

  幸好滚滚这会儿忙着跟未尘亲热没功夫理他，陈扬松了口气。

  未尘又与小徒弟聊了会儿，开口说：“我现在要去见一见你师叔，你要一起吗？”

  余雪翎有一种预感，未尘还会走，所以他不想跟他分开，急忙点头答应。

  “师尊，你……还走吗？”

  未尘点了点头，叹了口气：“雪翎，我这边还有很多事，可能很长一段时间都不会再来了，你真的不考虑拜入他人门下吗？”

  “不要！我就要你！”

  陈扬差点咬碎了后槽牙。

  未尘不知怎么说，只道：“是我不好，白白耽误你这么个好苗子。当时收了你，就应该对你负责到底的，我真是……”

  未尘突然觉得自己当师尊当的好失败，怎么徒弟一个二个都教不长久还认死理。

  “师尊不用担心，是我一门心思要入你门下，哪怕你不在我也会学得很好。”

  “但是你一定要快点回来。”

  未尘眼角浮起淡淡的笑意：“嗯，我会的。”

  之前教陈扬的时候自己也没多操心，余雪翎大概也是这样的小孩吧。

  ……未尘御剑去了主峰，见了师弟，苏上云吃了一惊，把余雪翎带出去关起门来聊天。“未尘，你到底怎么回事？一两个月音讯全无。”

  未尘又叹了口气：“那不是小崽子把我通讯工具没收了吗？”

  苏上云哼了一声，转头又道：“那你俩现在什么情况？”

  未尘组织了一下措辞，道：“挺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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