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亦然在后面气得踩脚，想再拉扯几句，又担心楚扶欢再把她跟刘小婉扯到一起。

身边丫鬟也小声提醒：“姑娘少说两句吧！刘家姑娘不过在应书楼逞了一时口舌之快，第二天刘家就遭了殃。这几日京中盛传是她招惹了楚扶欢的下场，不管是不是真的，赶在这个节骨眼儿上，咱们都应该离她远一些。”

陈亦然气恼了一阵，倒是也把丫鬟的话听进去了。还特地在山门外多站了一会儿，等到楚扶欢把昭德寺高高的台阶走了一多半，这才带着人跟了上去。

从山门到寺庙内部的石阶跟房屋总数一样，有一百六十八级。

每一级都是白玉砌成，精心打磨，表面平滑如镜，人走上去要加倍小心。

也正是因为有了这些光滑的石阶，所有人走上昭德寺时都是安安静静小心翼翼。

佛门之地，从这一刻开始就清静了起来。

春季的郊外开满野花，昭德寺石阶两侧的野花开得尤其好，鲜艳又热闹。

有人说这是在佛主庇佑下盛开的花，沐浴恩泽，是祥物。

所以下山的时候，就会有人采几朵野花拿回家送给小孩子。

也没有人拦着，就连僧人偶尔都会来采上一些，送给香客们。

昭德寺的野花常年不败，就算是在冬日里，偶尔也会有那么几朵破雪而出，十分奇妙。

一百六十八级台阶，楚扶欢跟白苏一口气走上来。

白苏有些喘，楚扶欢却跟没事人一样。

再回去看那陈亦然，已经爬不去了，正在半路歇着。

楚扶欢没有理会，继续往前走。

她之前下马车时，远远就瞧见台阶最顶上走过几个人，像是柳华。

她卯时出门，看来还是照柳华晚了一步。

今儿阴天，都这个时辰了太阳还没出。乌云倒是一片片压过来，总像要下雨，却又一直闷着不下。

不少起早来烧头香的人这会儿已经要回去了，有熟悉的僧人见她来了，立即迎上前，念了句佛号，然后就问楚扶欢是不是先去大殿。

楚扶欢点点头，跟那僧人说：“我兄长在边关战死，我今日过来一是想把他的牌位供奉在我父母的牌位旁边。二也是想跟师父定一场超度的法会，度我兄长早登极乐。”

僧人一怔，随即又佛念号，道了声：“节哀。”

楚扶欢点点头，跟着他一路往山顶的大殿走。

行至一半时，状似不经意地问起：“我方才似乎看见了一位熟人，是柳华公主来了吗？”

僧人立即道：“是，也是刚到，跟施主脚前脚后。”

说完，略犹豫了一会儿，再道：“柳华公主此番前来，是为了即将圆满的姻缘祈福。”

“按说出家人不该过问俗家之事，但数年前施主您也在大婚之前来过昭德寺，贫僧记得清楚，当年施主您摇到的是下下签。主持亲自解签，曾劝诫您再多想想，并告知所求之姻缘并非正缘，而带大孽。”

“但施主您没信，后来主持便没再提过了。”

楚扶欢“嗯”了一声，确实是有这么一回事的。

昭德寺摇签灵验，特别是姻缘签，方圆百里都有名的准。

她在跟季寒大婚之前特地来过一趟，就想摇个上上签给自己沾点喜气。

她当时一心以为自己一定能摇到上上签的，因为她觉得她跟季寒的缘分是天注定的。

季寒是她的救命恩人，在那样的雪夜出现在她眼前，救了她的命。

那就是老天爷安排给她的天定的缘分。

既然是老天爷定的，怎么可能不是上上签。

结果，抽的时候自信满满，抽完之后却如晴天霹雳。

下下签！

她以为的上上签变成了下下签，主持亲自解签，当面提醒她所遇非正缘，更非良缘。

且缘中带孽，不可嫁。

她当时气极了，差点儿没把大殿都给掀了。

一起来的扶星被吓哭，抓着她的手臂求她不要嫁季寒，说爹爹跟大哥都说那不是个好人。

可是季寒当着娘亲的面发誓说这辈子绝不纳妾，只对她一个人好，娘亲就觉得这人还行。

没想到婚姻三年到头，最后倒还真应了那道下下签。

见楚扶欢久不言语，僧人觉得自己的话惹了她心中不快，赶紧道歉：“是贫僧多嘴了。”

楚扶欢摇头，“不怪师父，我只是想到了些从前的事情，觉得自己实在错得离谱。一会烦请师父跟主持说一声，我想见见他，当面给他道个歉。”

僧人就说：“谈不上道歉，主持不会怪罪施主的。但施主若是想见见主持，贫僧稍后就去通禀一声。”

终于走上大殿时，柳华已经上完了香，正转身出来。

冷不丁看见楚扶欢，她还愣了一下。

楚扶欢死盯着柳华的眼睛，能明显地从柳华眼中看到因仇恨而起的熊熊烈火，像是要将她烧成灰烬一样。

连一向管理得很好的表情也都跟着扭曲，一双手也在袖中紧握成拳。

她眯了眯眼，面无表情地开口说：“柳华，恭喜。”

柳华没说话，只是拨开身前的素月，迎着楚扶欢走了过来。

到她面前，微微弯身，将脸凑近。

葱白手指在楚扶欢脸上打了个转，人再往前凑凑，呼吸吐露在她耳畔，语气轻柔，出口话却像是淬了毒一般——

“楚扶欢，你的爹娘死了，哥哥死了，你的也夫君被我夺走了，你为什么还有勇气活在这世上？你不觉得，这世上真正该死之人，是你自己吗？”

“楚扶欢，凭什么你一生顺风顺水儿孙绕膝盖？凭什么我就得在西凉受苦，所嫁非人？”

“楚扶欢，只要你死了，这一切就都结束了。”

柳华说完，直起身，唇角勾起一个完美的弧度。

“扶欢，好巧，没想到我们在这儿遇见了。你也是来烧香的吗？快进去吧！”

仿佛刚刚那些话不是她说的一样。

楚扶欢笑笑，亦用轻轻柔柔的语气回她：“好。”

柳华擦肩而过，那一瞬间，楚扶欢眼中恨意汹涌，竟是当着面前佛祖都再藏不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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