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


  侯赛因无暇思考,腾地坐立起来,避过机器人,朝那排大抽屉的尽头跑去。侯赛因回头看时,只见两个机器人正围着圈子乱转,到处寻找失踪的尸体。前面的门开了,他穿出后跑到走廊,无力地靠在墙上。侯赛因鼓起气力回到电梯,按下按钮时看了一下边上的楼层显示表,情绪一直很激动。“入口处23”,他读道,当电梯门打开时他一步窜了进去,按下“23”。电梯上升时他还在喘着气,他试图让快速跳动的脉搏缓慢下来。此后他顺着原路返回,虽然没有跑起来,但脚步飞快。大厅里,那个年轻护士的脸现在像她的外衣一样苍白,她正在向一位老护士解释着,一面比划着那张身份卡。

                  侯赛因突然奔跑起来从她们中间穿过,顺势夺下身份卡。直到他穿过步道来到公园里时他才停住,瘫倒在一张长条椅上。经此劫难,他的确需要平静一下。侯赛因苦苦思索他的下一步行动。医院是住不进去了,验尸事务所已经关门了。“官方认可的神学顾问”看来是唯一留下的希望了。只是这里还有个小问题。他从未与一位神学顾问有哪怕是一丁点的交往,尽管他听说过全球神学协会之类的名称,也偶尔瞥过一眼它的宣传单。

                  他快步穿过马路,同时竭力回忆这个协会的名称。走下快速自动扶梯后,他来到一个可视电话间。他先是笨拙地操作显示器,查询“黄页部分”,他花了不多时间就找到了距离最近的神学顾问的地址。他刚要打电话,忽然意识到他已经不能再打电话,因为即使打一个由受话人付费的电话,也必须出示身份卡。于是,他记住了地址后又上了路。

                  好在有事可做,他的思维不至于被压制着的歇斯底里感觉所麻痹,对此他感到高兴。20分钟不到,他已经站在—个低层公寓单元的门前,门牌上写着:

                  乔治.布什神学顾问哲学博士神学博士

                  很快了解到,乔治.布什是一个将精神看得比躯体来得重要的人。他大约有1.8米高,170斤左右重,—双沉思的蓝色大眼睛。他热情地请侯赛因进屋并脱去外衣,侯赛因从容接受了,他进去坐在一张折叠式桌子边的板凳上。连浴室有4个房间,客厅与卧室之间没有门,他可以看见卧室内四个三层床一直叠到天花板。对于他随便问起的问题,乔治.布什的语气显得懊丧:“8个。8个孩子,我妻子和我。孩子们似乎把每分钟都花在公寓活动中心了。我妻子去上班。这里只是在早饭、晚饭和睡觉时才挤起来。”

                  侯赛因敷衍了几句,与此同时却一直在想,在这样的环境下,一个充实的灵魂要比一个充实的躯体舒服得多了。他估计其余的家庭成员很快就会回来,是讨论自己问题的时候了。他简短讲述了自己的遭遇,对于敏锐的乔治.布什提出的若干具体问题则加以补充。侯赛因想,这个人或许是精神方面的专家,不过他看来很了解周围的严酷世界。他萌生出一点希望。他的乐观态度很快被乔治.布什压得粉碎。

                  后者坦率地告诉他,在他与验尸事务所的交往中,他遇到的“故障”要比顺顺当当的场合来得多。不久前,在同一天内,有人就把一个该做木乃伊的尸体焚化了,把一个该焚化的尸体做了木乃伊,两者的亲戚都来找过乔治.布什。比较而言,机器人要比偶尔出现的人类办事人员要牢靠一些,后者几乎无例外地往主电脑里输入错误的资料。至于筠连城联邦的首席验尸官,乔治.布什也怀疑他不是人类,因为他的决定十分武断和无情。不过,他知道这方面的讨论无助于解决问题,便问乔治.布什能否想出其他办法让他摆脱当前的绝望境地。

                  可惜,乔治.布什也想不出什么切实可行的主意。就在他们把可能性一一排除时,乔治.布什家的其余成员一个接一个地回家来睡觉了。几个年幼的孩子想喝牛奶,侯赛因也在一劝再劝下接受了一杯他向往已久的黄金白露红茶。其实,这不过仅仅是6个小时前,他却恍同隔世了。乔治.布什用的是他的户主身份卡,侯赛因瞧见即使挤在这样小的住所里,这个家也出现了赤字。想到供应这一大家子的吃穿会有多么艰难,他顿觉不好意思起来,面颊也罕见地有些发红。

                  孩子们和布什太太上床休息后,侯赛因和布什又谈了一会,可是很清楚,这里找不到解决的办法。布什答应将提交他能想到的尽可能多的表格,哪怕只与侯赛因的情况有一丁点的联系都行,不过能否迅速了结此案,他也没有什么把握。他提出让侯赛因住下,吃饭也没有问题。虽说他是诚心诚意,侯赛因明白在这种情形下,他根本不好意思,他尽量显得从容不迫地结束了他们的谈话。

                  回到公园已将近半夜1点了,侯赛因仔细挑选了一个由茂密的灌木围绕的隐蔽处,他躺下,用夹克垫着头,直到这时他才意识到他已经累垮了。他思考着摆脱困境的办法,尽管脑子里还是一团乱麻,他还是进入了既深沉又不安的梦境。他梦见在一条长而弯的走廊里奔跑,走廊的墙壁有节奏地跳动着,像是要把他挤死。奇怪的是,无论他向哪个方向跑,总能看见前头有一条黑乎乎的胡同。忽然,他隐约听见—个咄咄逼人、无音调变化的声音。被惊醒的他慢慢坐起来,看见机器人门卫站立在他跟前,周围是漆黑一片的公园。

                  “天黑以后停留在道路以外的地方是禁止的、违法的!”门卫重复了一遍。侯赛因已经做不出什么反应了,他累坏了,也完全丧失了勇气。他想不出可以做什么,所以干脆听天由命地躺在原地。“如果你不马上离开,我将不得不叫警察来。”门卫说。而侯赛因在想------好吧,来就来吧,反正这早晚要发生的。他高兴起来了,为什么不呢?为什么不去监狱呢?至少他会有个地方睡安稳觉,而且在审理他的案情时说不定能把整件事纠正过来。当然,流浪也算是轻微犯法------违反治安处罚法,他可能又要由机器人来摆布了,不过最坏的情况,也就是留在监狱里。他双手垫着后脑,从容地等着。

                  大概不到2分钟,机器人警察就赶到了。他直接从草坪快踏步穿越而来,他的同伴留在后面的警车上。侯赛因已经自觉地将身份卡放在胸上,以一种蔑视而满足的态度等着来逮捕他,可是事情的进行倒并不如此。机器人警察扫视了他一眼后伸下触手,抓起他的身份卡,插入扫描器,把信息传递了出去。侯赛因以迷惘的神情注视着身份卡重新被放回到自己的衬衣口袋。机器人站着不动,好像是在等待。

                  不多时,随着一阵哗啦啦的声响,一辆黑色“收尸车”停在附近的草坪上,两个机器人抬着一副带轮子的担架走过来,把侯赛因抬上担架并置放在车子后部,裹上—条毯子,便开走了。这一回是陈尸所,不过其程序几乎完全相同。在毯子掀开时,侯赛因溜下担架往门口走去。回过头时,他看见机器人正绕着越来越大的圈子在地板上进行着与上回—样的无效搜索,这看来多少有些可笑。

                  侯赛因悠闲地穿过地下室,并不在乎这回要流浪去何方。

                  地下室里还挺舒服的,温暖、阴暗的过道使他不由地想到要找个隐蔽角落蜷成一团完成他的睡眠。不过,他还是努力使自己往前走,他知道这同样不是个办法,他必须到外面去,即使仅仅是为了找吃的。这个念头一经出现,他倒真觉得饿了。现在想必是清晨了,6点,这是他从建筑大楼大钟里看到的时间。他知道事实上他不会这么饿,不过自从昨天的晚餐后历经了许多磨难,饥饿感肯定不完全是心理作用。他必须设法弄顿早餐,即使这需要采取非常手段,因为这本身就是一种非常的处境。一两顿不吃他也能凑合,不过他不想挨饿,虽然看来“电脑”是存心要饿死他来维持档案的精确了。

                  他朝一家自动餐厅走去,仍然拿不准他的下一步是什么。

                  过了一个街区,就有—家大型自动餐厅。侯赛因站在对面马路上,看着清晨拥挤的人群匆匆地出出进进。他清楚,在不知道该怎么做以前,即使进去了也没有用。强行打开供应门吗?他不能肯定门会被轻易撬开,再说那里会有许多人看着他。虽说这一点现在已不那么重要,他仍然不想在光天化日下去抢劫。“不,应当还有更好的办法。”他想,“从后面进去怎么样,餐厅应该有一个勤务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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