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咦？”金津看了看那个小丑鱼，总觉得很眼熟。

  棠荔走过去抱起小丑鱼，用脸蹭了蹭它的脸。

  金津看着这一幕，想起来了。

  她见过这个娃娃两次。

  一次是她在血液科第一次见到棠荔的时候，一次是她手术成功向棠荔道谢的那天。

  后来不知道怎么的，再也没见到了。

  棠荔抱着小丑鱼，找到自己藏在花丛里的小小铲子，挖了会儿，挖出一张破破烂烂的纸张。

  纸张被埋在这里，有虫子咬，有雨水浸，还能找到个“尸体”已经很不错了。

  棠荔打开纸张。

  字迹模糊残缺，但勉强能看清是什么字。

  【我想拍一张初中毕业照。

  ——小学毕业的棠荔。】

  金津也找到了自己的那张。

  她写下的心愿是：【想和喃喃拍初中毕业照。——小学毕业的金津】

  金津眼眶一热，眼泪毫无预兆地掉了下来。

  棠荔从口袋里拿出那张P过的初中毕业照，“已经实现了。”

  金津点点头，用手背擦了擦眼泪，扶着棠荔站起身，“好像要下雨了，我们回去吧。”

  棠荔：“好哦。”

  金津陪棠荔到八点才离开。

  病房里安静下来。

  棠荔摸摸怀里的小丑鱼，自言自语地问：“丑鱼大仙，你回到我身边，是你送给我的毕业礼物吗？”

  “可是我没念完初中。毕业照是P的。小学毕业时许下的心愿没有实现。”

  “不过有个好消息。我已经不是幼儿园毕业生了，我现在是小学毕业生。”

  “我把字认全了，你不能再说我是文盲了。”

  “我长大了，不是矮子了。”

  丑鱼大仙并没有回应她。

  -

  棠父棠母已经很久没来医院了。

  棠荔上一次见到他们，还是自己突然发病进手术室那次。

  但电话他们没少打，频率依旧是一个星期一次。

  和以前不一样的是他们总是不在一起，通常都是轮流打过来。

  棠荔十六岁生日前一个星期，再次接到棠母打来的电话。

  棠母声音依旧温柔，她先问了棠荔的日常生活，又问棠荔想要什么生日礼物。

  棠荔认真地想了想，说：“妈妈，我想你和爸爸给我生个弟弟。”

  电话那头的棠母突然沉默下来。

  棠荔：“妈妈，给我生个弟弟吧。”

  电话那头又是一阵静默，而后才传来棠母温柔的声音：“抱歉。”

  “没关系。”棠荔说，“换个别的礼物也可以。”

  棠母立即问：“喃喃还想要什么礼物？”

  棠荔：“想和爸爸妈妈拍一张照片。”

  电话那头静了一瞬，棠母声音里多了丝异样，她哑声说：“好。”

  挂了电话，棠荔坐在病床上，扭头朝窗外望去。

  她怀里还抱着小丑鱼。

  她对小丑鱼说：“他们都以为我不知道，都瞒着我，我就假装不知道好了。”

  现在网络已经很发达了，棠父棠母又是财经版上的知名人物，棠荔想不知道都难。

  丑鱼大仙依旧没有回应。

  棠荔也不是要它的回应，她只是需要一个听众。

  “我有点后悔，没有早点问他们要个弟弟。如果我早点问，他们一定会答应我的。有了弟弟，他们或许就不会离婚了。”

  “你不是觉得我现在很难过？其实也不是特别难过，我已经被丢在这里很久很久了，现在和以前没差别。”

  “不过如果他们愿意亲口告诉我这件事，我还是会装作很难过的样子。”

  “其实我挺坏的。我想让他们一直对我感到愧疚，这样他们才不会抛弃我，才会愿意继续努力为我寻找合适的心脏。”

  “我真的好想活下去。”

  长辈、朋友、同学、老师，还有医院里的医生和护士，都说她是个善良的女孩，只有棠荔从不觉得自己算个好人。

  金津那些小心思瞒不过她。

  她只是没有戳破他人的小心思欣赏他人的不堪和迫窘这种恶趣味。

  比起让金津和自己离心，她更需要金津安心留在自己身边，继续为自己提供情绪价值。

  真的假的都没关系。

  倒不是她有多离不开金津，只是价值最大化罢了。

  金津是真心的，她也可以是真心的，金津是假意的，她就当花点小钱买个陪伴工具人。

  这笔买卖，她不赚不亏，谁也不欠谁的。

  那天棠荔对小丑鱼说了很多很多，一直到晚上睡下才消停下来。

  不在棠荔身边、却通过小丑鱼听她唠叨了一整天的昼头疼地揉了揉眉心。

  这么能说，不找个舞台上台演讲真是浪费了她的才能。

  还有，那条死鱼他不是已经毁掉了吗，怎么又跑到那个矮子身边去了。

  次日棠荔醒来，久违的熟悉声音传入耳中。

  [你很吵。]

  棠荔怔了下，看向被自己放在床头的小丑鱼，眼底漫上一丝欣喜。

  “丑鱼大仙，你回来啦。”

  昼：[来看看你死了没有。]

  这话说的不太好听，但棠荔不在意。

  反正话说得再好听，她也不会多活几年。

  棠荔回答：“今天还活着，明天就不好说了。”

  昼：[也不用这么丧气，你起码还有一两年可活。]

  棠荔：“谢谢你的安慰。”

  昼：[不客气。]

  棠荔抱起小丑鱼，左右打量它，“你怎么一点儿都没变？”

  还是和以前一样，又脏又胖又丑。

  昼：[……这个不是我。]

  棠荔：“那你在哪？”

  昼：[不重要。]

  棠荔想了想：也是。

  只要有嘴，能陪她聊天，在哪里又有什么关系呢。

  昼突然说：[你一个小屁孩，哪来这么重的心思。]

  棠荔愣了下，“有吗。”

  昼：[想要什么直接说，成天算来算去，数学考满分了？]

  棠荔就直接说了：“暂时还没及格过。”

  昼：[……]

  见丑鱼大仙不说话，棠荔又说：“我爷爷和外公外婆都说考多少没关系，会算钱就可以了。”

  昼：[也是。毕竟你是个短命鬼。]

  棠荔静了一瞬，问：“真的只能活一两年了吗？”

  昼淡声说：[往好处想想，别人一百年的时间只能活一次，你可以活五六次。]

  棠荔：“……你怎么这么会安慰人呢。”

  昼轻笑了声。

  棠荔还是第一次听他笑，“你心情很好？”

  昼说：[是不错。]

  坑他的那个家伙被他丢进垃圾场埋进成山的垃圾堆里了，他心情确实不错。

  棠荔也跟着笑起来，“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你居然记得我。”

  仔细算算，9年了。

  昼没解释。

  他的生命太漫长了。

  在这漫长的生命里，他见过的人和事太多太多太多，多到很少有什么能够真正记得住的。

  之所以会记得这个矮子，其实是因为那个垃圾桶……

  垃圾桶里恶心难闻的味道，昼还能再记个十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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