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副校长胸膛里有一团火在烧，此刻疲惫全消，拳头也握紧了，大吼一声：“她亲爹打小不管她，凭什么就得辍学给他看孩子去？她不去亲爹就要打她抓她去，她亲爹曾经打折过她亲娘的腿你们知道吗？她凭什么只能挨打不能还手？凭什么？”

  声音太大太激昂，不远处一群栖息在树上的鸟儿，被惊得飞起。

  每个人心中都在回荡三个字：“凭什么？”

  包括刚刚收拾好书包，与老师们一起下楼的学生，他们还年少，还没学会运用这个问题：凭什么？

  凭什么他顶着父亲的称呼就可以为所欲为断人学业？凭什么他啥活儿不干还要吆五喝六吸烟喝酒打骂妻儿？

  好几个孩子浑身颤抖，来雪莉更是攥住了欣欣的胳膊，借住她的气力挪动脚步。

  他们也想问自己的父母，凭什么？可是不会问，因为已经预知，问问题的后果。

  凭什么揍你？因为我是你爹！

  凭什么要依着你？因为我是你爹！我贡献了一颗致命的蝌蚪，你才能来到这个世界。

  可是我从来没有要求过，来这个世界做你的孩子。

  冷燕秋背着个硕大的新书包，玫红色，对她来说太妖艳了，可她愿意背，因为这是班主任深沉的爱，像她在这个名不见经传甚至小有污名的学校里感受到的众多温情。

  “孙老师，您看需要护送哪几位老师回家，辛苦您了。同学们这边我安排，我等都走了再走。”

  小姑娘站在楼道斜斜的光影里，眉眼沉静，安排周到。

  孙老师：“你别成天跟多大人似的抢指挥权，你还得有人送呢！”

  冷燕秋：“您不会没听说我的本领吧？”

  卢科长到来为的就是她的恶名，一个气力极大弹弹纸条就打崩同学牙，抬抬手就干折两个人两条腿的女恶霸。

  女恶霸还会怕走夜路，需要良民护送？

  孙老师直接不搭理女恶霸，走向家长群，逐一确认是谁的家长，还可以顺路捎谁陪谁回去。

  女教师那边更不需要一个学生操心，她们拼车走，安全没问题。

  来雪莉也跟着欣欣妈妈步行回家。

  “再见，再见，直播间见！”

  没有一个家长表现出对冷燕秋不满的，尽管刚才还有不同意见，但是，对于能带着自家孩子学习这件事，都认可。

  激动过后的林副校长拖着疲惫的身体上楼，他今晚还要留校值班。

  剩下孙老师和冷燕秋两人，执意要护送学生到家的老师盛情不允许被拒绝，那就同行。

  一辆自行车与一辆电三轮，保持着一前一后的距离，三轮车车灯给自行车照亮前行的路，让孙老师于心不安，这哪里是护送学生，分明是老师给学生添乱。

  “冷燕秋，你是女孩子，必须时刻注意保护自己。老师不是开玩笑，君子不立危墙之下……”

  夜色浓重，孙老师絮絮叨叨的声音给夜色增添了几分鲜活。

  “孙老师，今天那个对数与指数的压轴题，我还是只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

  “那我再给你讲讲……明儿再给你找几份专项训练题。”

  “谢谢哈！”冷燕秋觉得自己应该跳个级，老是刷类似的题目有点儿窝工。

  可是，这样的老师这样的同学这样的气氛，忽然就有了吸引力。

  “老师，我家就在这里了，好认，村东头。”冷燕秋刹车，指着一处高大院墙介绍，“您要不要进去喝杯茶？”

  孙老师的眉头早拧起来了：“冷燕秋，这就是你自己住的地方？太偏僻了，跟邻居家的院门距离太远，有个什么危险的喊都喊不应。”

  “没关系，我住得挺开心的。”冷燕秋的声音里不带勉强，她已经听出“咯咯哒”的渣渣跑到院门处。

  孙老师无奈的调转车把手，又郑重其事的嘱咐：“冷燕秋，记住老师的话，安全为重。以后如果居住上经济上有什么困难，不是很大的困难，老师能帮忙。”

  “好，老师再见！”

  黑暗里，自行车的声响渐去渐远。

  吴师傅很周到的留了院灯，他们在微信上沟通过，吴师傅还帮她签收了快递。临河超市那边行事更是周全，经过冷燕秋同意，自己上门装走鸡蛋，并按照订单截图，替冷燕秋摘菜打包发送了。

  最近各村子里镇子上非议她小小年纪大逆不道的不少，也有熟悉她的人为她辩解，尤其在今日知晓她正被“110”干警到校传唤的情况下，施工队跟超市给予的支持尤为难得。

  有所失，必有所得。

  就像有所得，必有所失一样。

  马书记夫妻两个再次登门，书记媳妇脸色很不好看，真不愿意陪同的意思。

  “小秋，今天公安局那边来人下村做调查了，我寻思着必须来对个头儿。”马书记一脸菜色，这几天累得，本想今日啥都不管休息休息，结果事儿更大了，他已经来村东头好几次看冷燕秋回家没有。

  冷燕秋才支好了手机架，她不是只会口头上感谢的人，今天陪着她坐地上学习的同学们，她回报的只有更多的卷子。

  可是显而易见，今天的直播泡汤了。

  冷燕秋不想把美好的夜晚浪费在车轱辘话上，她从架子上摘下手机，说：“我凑够钱了，咱们先签个完整的购房协议吧，你看马三那边得什么时候来人办完后续手续？”

  “这么快？”原本想好的表述被打乱了，眼前这姑娘半点没觉得被公安传唤有什么大不了，还有心情凑钱买房。

  书记媳妇脸上的不情愿登时消散，连拍两下巴掌，推男人一把：“你还不快去打电话？磨磨唧唧还不如个孩子爽利。”

  马书记到院子里联系马三，书记媳妇看向冷燕秋的眼神里，几番欲言又止。

  “真要是交了钱签完合同，小秋，你可就反悔不了了。”

  经过几多纠结之后，书记媳妇说的这番话，几个意思？

  冷燕秋觉得，这态度值得一杯茉莉花茶。

  不，得是好几杯。

  村子里买卖房产相对简单，没有房产证嘛，宅基地都是村里划分的，住户只有使用权，最重要的凭证是协议上村干部跟周边邻居的签字摁手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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