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煜被抬回沈云渊的基地已经是很久很久以后。

  正如陆煜所说，沈云渊从头到尾都没有向君主提出任何一点要求。

  就算是上次灵侍明里暗里对他旁敲侧击，甚至把北部片区的业务经营权交到了沈云渊的手上，他都没有一点动容。

  灵侍招呼着手下的其他人将陆煜的抬了进来。

  清水还顺着担架往下滴。

  陆煜的全身都湿透了，暴露在外面的皮肤也有泡发的痕迹，浮肿而发白。

  他处于昏迷当中，眼下还有一丝呼吸，能够看到他胸口的一点起伏。

  水滴刑啊……

  沈云渊即刻明白陆煜遭受了什么。

  人被浸泡在水箱里面，让水滴一点点滴落在身上，然后蓄进水箱里面，直到完全溺水。

  陆煜已经消失了一个多月，这么长的时间里面，他一直都在经受这样的折磨吗？

  灵侍奉命观察沈云渊的状态，但是仍然只是从面具的孔透出的眼睛里，捕捉到无比深邃平静的眼眸。

  他没有找到心疼和担忧。

  “怎么把人送回来了？”沈云渊开口问道。

  “水原大人好记性，”灵侍说着，“君主大人想着，他毕竟是您的第一个私*，还是很有纪念和收藏的价值，所以又给您送回来了。”

  沈云渊跨步上去，用手指叹了一下陆煜的鼻息。

  “还活着，但是和没有活一样。”

  “事已至此，君主大人也把北区的经营权作为补偿给了您。至于……之后是否修缮，还得看您的意思。”

  沈云渊瞥了他的肩头一眼。

  “啧，是君主大人嫌修理和处理都太麻烦了吧？”

  灵侍倾身行礼：“还请您收下。”

  他从沈云渊的眼神中看到了嫌弃。

  “如果已经没有了修缮的必要，还麻烦您尽快处理。”

  沈云渊应下：“知道了。”

  灵侍招呼着把陆煜的担架放下，就鞠躬行礼后离开。

  关上大厅的门，沈云渊才暗暗松了口气。

  陆煜能够从君主的手里回来，绝对是奇迹中的奇迹。

  至少，除了他之外，另外的四个人都杳无音信。

  沈云渊伸出手，手指在陆煜的额头上碰了一下。

  烫得吓人。

  沈云渊招呼了一下正在办公的徐言。

  “把他带到……”

  “诊疗室”三个字刚要出口，就被沈云渊掐住。

  不对！

  “地下室。”沈云渊说道。

  沈云渊还不知道君主安的什么心，眼下也绝对不是掉以轻心的时候。

  他从诊疗室拿了些最好的药，将药片拿出来放进塑料密封袋里，然后拿了一个黑袋子装着。

  跟做贼一样。

  好在沈云渊去地下室的一路上，他都没有看到什么可疑的人。

  他打开地下室厚重的铁门，又沉沉地关上，这才松了口气。

  沈云渊坐在了陆煜的身边，小心地用手袖擦他脸上的水。

  他连毛巾都不敢带下来。

  沈云渊张罗着给陆煜吃了药，又把自己的外套脱下来，一点一点擦陆煜身上的水。

  皮肤都被泡皱了，特别是手指尖，都能够看到一些很深的纹路。

  他的脸色苍白，嘴唇也白得可怕。

  估计也被摁进水里呛过几次。

  沈云渊从来都不怀疑君主折磨人的手段和技法。

  “对不起……”

  沈云渊沉声说着，一点一点用自己干燥的外套沾掉陆煜身上的水。

  被泡皱的皮肤足够脆弱，只要轻轻一擦就会被擦破皮。

  “对不起，陆煜……对不起……”

  沈云渊一遍又一遍说着，颤抖的声音逐渐染上哭腔。

  怎么会不心疼呢？怎么会不担心呢？

  那些连安眠药都没有办法让沈云渊入眠的每一个夜晚，他都在无数次担忧陆煜的安危。

  “可是……我还能怎么办呢？你告诉我……我还能怎么办呢？”

  他能够从这场劫难中获得胜利的唯一方式，就是僵持着熬下去。

  陆煜的眼睫动了动，但是沈云渊并没有发现。

  “我该怎么办……我要怎么做才能让我们活下去，我要怎么做才能成功……”

  沈云渊紧紧攥着已经湿润的外套。

  “我坚持不住了，陆煜……我真的坚持不住了……”

  咽呜的哭声变成了不住地抽泣。

  “我快死掉了，我真的……活不下去了……你救救我吧，求你救救我……”

  沈云渊跌坐在地上，躬身抱住了自己。

  不住的哭声弥漫整个房间。

  “可不可以……不要恨我……”

  抽泣的声音再也凑不齐一句完整的话。

  模糊的词句也被哭声割碎，就连沈云渊自己都没办法分辨自己在说什么。

  可不可以不要恨我？

  不知过了多久，沈云渊才缓过劲来。

  陆煜依旧双眼紧闭，看起来丝毫没有要醒过来的迹象。

  他的身上没有伤口，只是发皱的皮肤在擦干净水分之后会很容易干裂。

  沈云渊抹了一把眼泪，擦了擦掉落在一旁的面具。

  他深呼吸几口气，将面具重新戴在了脸上。

  得去拿点润肤霜来，这种情况下，皮肤干裂破口了才会很危险。

  “我去拿润肤霜，”沈云渊悉心地将陆煜额间湿润的碎发拨开，温和的声音说着，“你一定要早点醒过来。”

  等到沈云渊离开，陆煜这才睁开了沉重的双眼。

  他从君主那里离开就一直醒着的，所以他从头到尾都听到了沈云渊的话。

  从沈云渊在灵侍面前毫不在乎甚至语气恶劣，再到他在地下室这个与世隔绝的房间里面放下所有防备向自己哭述。

  陆煜更加笃定，沈云渊的表里不一里面一定有什么特殊的秘密。

  只是……

  他不可避免地感觉到了无比心疼。

  太痛苦了。

  饶是普通人也能为这无尽的痛苦和悲哀动容，更何况是陆煜。

  陆煜在君主面前借着自己当时的愤恨劲儿说的话，此刻又被狠狠动摇了。

  怎么能……利用主上的痛苦呢？

  他想听沈云渊的解释，他想听沈云渊告诉他事情的真相。

  主上一定有这么做的理由。

  主上……

  落寞的神情失神地张望着地下室黝黑的天花板。

  我真的很爱您啊……

  您可以抓住我一次，不要再伤害我了，可以吗？

  陆煜在地下室等了很久很久。

  等到他觉得自己高烧得快要晕过去了，他都没有等到沈云渊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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