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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上海滩


三郎见到克伦威,这胖老哥是脸颊红,鼻子红,脖子红,显然又是喝了大酒,活脱一个性情可爱的老小孩。

  克伦威发觉三郎站在门口静静的看着自己,大喜,冲上前抱住三郎大喊大叫:  “小滑头,小骗子,你终于来啦,噢,我的噩梦开始了。”

  三郎见他的神情太过夸张,而自己一米七八的大小伙子,被他搂在怀里象小孩似的拍着,尴尬中满是快乐。

  这个德国老人的开心,溢于言表。

  接着,他像是表功卖好似的,很骄傲的把货物清单扔在桌子上:  “小骗子你看,快看看,全部办妥,哈哈哈……”

  三郎早已自己倒了杯酒在喝,闻言答道:  “我亲爱的老哥,您赚了小弟我的钱,也用不着这么激动嘛。”

  克伦威很有成就感,知道小滑头又在使坏了,叫起撞天屈来:  “我的枪,全是检验合格的好枪。我的炸药,全有合格证明文件。还有雷管,最不值钱的弦线也全是高品质,你再看看价格,等等,等等,你太没良心了。”

  三郎料不到他的反应这么大,还真急了,这就是德国人的严肃严谨。呵呵的坏笑,把酒杯和克伦威碰了一下说:  “老哥哥办事妥贴,帮了我天大的忙,一时高兴玩笑大了,小弟赔罪敬您一杯。”

  克伦威本来就没生气,现在假装生气也装不来,立即神采飞扬起来。

  三郎连连感谢,接着提出还要购买药品,医疗器材,望远镜和电台等等,其中电台是可以像电话机通话的那种。

  通过几次战斗,三郎已经认识到,战场上的通讯联络太重要了,配合作战,情报的畅通传达,电台是最好的选择。

  克伦威也听说了宜兴那边打了大仗,中日双方进行了惨烈的厮杀,特别是日军遭受了前所未有的损失。上海的报纸上天天有刋登,外国多家报纸也疯狂转载,称呼为神秘的战争现象。

  现在见三郎购买的这些武器装备,克伦威很怀疑三郎也是参与者,于是试探性的问了一句:

  “医生护士需不需要?”

  三郎听了非常欣喜:  “要啊,太需要了!越多越好,您有办法帮助招到医生护士?”

  克伦威很有深意的看了三郎一眼,像是很不经意的随口一问:  “听说宜兴那边有一支非常强悍的抗日武装,日军也非常惧怕,叫‘黑旗军‘,你在为他们服务?”

  三郎连忙否认,心想这德国老头太贼精。

  刚才他提出医生护士这个事,自己没留神就入了他的圈套,一般人哪里需要医生护士?还越多越好,开医院吗?那是开玩笑!傻瓜都知道是为军队服务。

  自己不过脑子,真笨,这个德国老哥挖的坑太阴险了,老东西可恨可恶。

  克伦威看着三郎的眼光笑意浓浓,仿佛在说:  你这点伎俩不高明,什么都瞒不住我。

  三郎只好叹口气,“唉——”

  那表情是不否认也不承认,一言难尽,不说也罢。

  三郎之前和克伦威说的,是搞个保乡护村的联防队,抓个贼偷,防防土匪强盗。这样的武装即便被鬼子知道了,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大不了跳脚骂娘拍桌子。

  可要是把黑旗军这件事漏了,鬼子就不是拍拍桌子跳跳脚了。

  克伦威也学着三郎叹口气:  “小滑头,我算是服了你,一个迟暮之年的德国老头,已经把这贫穷的国家当成了第二故乡,我太可怜了。”

  言下之意是我已经对你这样了,难道还不值得你的信任?

  三郎的赌性发作,决定和克伦威坦白一切……

  克伦威听完呆了,惊呼:  “我的上帝,愿主保佑你,你的胆子太大了,年轻就是好啊!  如此天大的事也敢和我说,我用我母亲的名誉发誓,真诚帮助你保密。”

  三郎道:  “克伦威老哥,我真诚的谢谢你。”

  克伦威道:  “小滑头,你该谢谢黑旗军,人生在世名利二字,任何人在摄取名利的同时,都会评估得失的风险,黑旗军是悬在我头上的一把利剑,不!  是任何人头上的一把剑,我不值得出卖你,替你保密是唯一的选择。”

  三郎哈哈大笑,这一把赌对了,任何情况下都必须靠实力说话。

  接着,克伦威又介绍了医生护士的出处。

  在上海的虹口区内,有个犹太人的难民区,其中什么样的人才都有,当然不乏医生护士。

  三郎大喜,把克伦威感谢得不要不要的,着急的立刻要去难民区。

  可克伦威接着又抛出了一个更大的诱饵:  难民区里也不乏机械,枪械,化工,铸造,通信,火药炸弹等等专业技术人才。而克伦威也可以帮助购买各种机器,及各种原辅材料……

  建造一个属于自己的兵工厂,往后就用不着花冤枉钱买军火了。

  可克伦威说完了他的美妙构想,又重重的摇头叹息,耸耸肩摊开双手,表示一切皆无可能。

  这是逗着玩吗?敢情说半天是画了个大饼!

  克伦威见三郎面色不善,心知自己被误会了,起身走到三郎旁边弯下腰,轻轻说了一个‘钱’字。

  原来是这么个事,三郎笃悠悠的说:  “不就是钱嘛?我有!”

  “十万,二十万,你有吗?”

  “我有!”

  “我说的是美元。”

  “我有!”

  “真有?”

  “我真有!三十万够不够?”

  三郎说自己有钱,克伦威大吃一惊之后,马上就释然了,这个小滑头有郭振山撑腰,更何况背后有个黑旗军,还有什么不可能的?

  笑道:  “这就好办了,我决定,我和你的生意,将全部按进价百分之十的利润给你供货。”

  三郎道:  “克伦威老哥,敢情你是把我打造成你的钱袋子,一次投资,可以源源不断取钱的钱袋子。”

  三郎把他生意上的精明,和人品上的精明划等号了。

  克伦威差点被三郎气疯,这个心地和善的德国老人,他不仅是私谊上与郭振山和三郎交好,更可贵的是,他同情中国。怜悯中国人。

  三郎的刻薄,克伦威不生气才怪。

  不过克伦威是知道三郎的狗脾气的,一口喝干杯中酒,大骂忘恩负义,自顾自去落实难民区的事情,再也不理三郎。

  三郎则去拜访三浦三郎和大川内传七。

  这中间见到三浦三郎,就闹笑话了。

  日军占领上海后为所欲为,成了上海的皇帝,而宪兵则是太上皇。

  三浦三郎是宪兵司令,在上海这块繁华之地,他在野心膨胀的同时,私欲也疯狂的膨胀。

  三浦三郎喜欢权和钱,但他这个人简单直接,干脆就绑架敲诈勒索,没一点技术含量,这在侵华日军中,奇葩的独树一帜。

  而三郎在四零年的时候,还真被他绑了一次。这厮的无法无天,居然还胆敢刺杀派遣军总司令西尾寿造,真是一个异类品种,怪不得能和三郎成为好朋友。这是后话,暂且略过。

  现在,三郎去打关节,正好是他敲诈的对象。

  见面后,三郎介绍说生意上有点小麻烦,需要帮助……

  三浦三郎刚听半句客气话,就认为三郎有求于己,鬼使神差般的以为,这是送上门的竹杠,当即一声断喝,就准备把三郎关起来勒索。

  这是个他妈什么鬼?想钱都能着急成这样,世上竟有这样捞钱的二百五?

  三郎挖苦宫野二百五,那是存心捉狭,而这个三浦三郎,和宫野哥哥可真是相反的两个品种的人。

  三郎见三浦三郎太邪性,不得了,急忙拿出宫野的举荐信驱邪解困。

  三浦三郎满不在乎抢过信件,看完了,立即脸上的神气阴转艳阳天,哈哈大笑:  “哟西!我还真不明白今天为什么激动,原来是你我如此有缘,竟然还是同名,哟西哟西,大大的哟西……”

  鬼子的通病是都有强盗脾气,但象三浦三郎这种拿得起,放得下,秒变得毫不掩饰的强盗脾气,其间变化的过程能通畅顺利得严丝合缝,还真是炉火纯青,少有的奇葩。

  三郎是有钱人,有钱人的气度让三浦三郎喜欢,有钱人不谈钱也是金光灿灿的,这让他反而有了更多美好的期待,又一条财源。

  二个三郎成为好朋友就水到渠成,不得不承认,这其中三郎的茶馆功夫,已臻化境。

  三天后,克伦威交给三郎一张纸条和一千美元,感叹道:  “纸条上是联络人和地址,这钱交给那些失去家园的可怜人……”

  “我还以为是给我的跑腿钱呢!”

  三郎抓过纸条和钱跑了,背后传来克伦威的高声咆哮:  “小骗子,上帝在看着你。”

  虹口区华德路,华德路上有一家犹太人开的白马咖啡馆,这就是三郎要去的地点。

  咖啡馆露天客座的太阳伞下,罗生特,鲁道夫和汉斯三人,坐在桌边窃窃私语,并不时东张西望,他们在等待三郎。

  当侍应生把三郎带到他们身边时,罗生特立即起身问:  “请问您是江三郎先生?”

  三郎反问:  “您是罗生特先生?”

  罗生特学了一口上海话,他把鲁道夫和汉斯介绍给三郎。

  三郎略一扫视面前站得恭敬的三个人,均是西装整洁,熨烫得也算是服帖,但已经洗得失了底色……

  这些人的生活很糟糕。

  三郎感受到了他们疲惫颓废中的迫切,渴望着摆脱和改变,但他们在礼貌中又是不失提防。

  三郎不知如何恰当的打开话头,就先把一千美元递给罗生特:  “这是克伦威先生托我转交的,他希望能帮助你们解决一些困难。”

  三人六眼紧盯着钱,罗生特接过钱:  “替我们谢谢克伦威先生,谢谢他多次给与我们的仁慈,愿主与他同在。”

  “罗生特先生,我所了解的犹太民族,是一个懂感恩,有礼仪,聪明睿智,隐忍勤勉的民族。我冒昧问一声,如此,为什么?你们还会遭到迫害呢?”

  三郎想不明白,这世上怎会有第二个“日本国”,如果再出二个这样的国家,这世界岂不真要灭绝?

  罗生特激动了起来:  “一切的罪恶,全是阿道夫.希特勒这个恶棍,他是一个魔鬼降临在大德意志帝国,一个十足的杂种野心家。”

  鲁道夫接着说:  “在那个恶魔童年的时候,他的母亲和一个犹太籍钢琴师通奸,就让这个杂种仇恨我们整个犹太民族。他缔造了纳粹法西斯组织,这种极端的政治组织,没人性没人道,这个疯狂的精神病暴徒,竟要灭绝一个种族,还把我们的财产吞噬一空,二条腿的畜牲。”

  汉斯又说:  “还有传言说,那个恶魔要征服全世界,太疯狂了。江先生,我们来到你们这个遥远的国度避难,并能得到理解与尊重,虽然生活艰辛一点,但能活着,还有比这个更宝贵的吗?谢谢你们。”

  三郎道:  “是啊,活着就好,感谢上帝,我们都还活着。”

  罗生特一直在翻译,接着就问:  “江先生,咱们言归正传,您需要的机械,化工,医疗,铸造等等诸多方面的专业技术人员,请允许我冒昧的问一句,您这是准备干什么?如果是不人道的犯罪,请原谅我们的拒绝。”

  三郎早防着这个问题,已经做足了功课:  “罗生特先生,谢谢您的坦率,我可以明确的负责任告诉您,我所做的,绝对是人道的救赎,唯一的遗憾,就是有些见不得光。”

  三郎主动亮出自己的缺点,更显真诚可信。

  罗生特三人交换了一个眼神,说道:  “江先生您很坦率,我们想也应该是这样的,你们的国家百业凋零,糟糕成了一锅粥,也只有私设的地下行业,才能获取暴利。”“谢谢你们的理解,我已经想好了,将来赚钱赢利了,我更会拿出一定份额的钱款,用来救助难民区的犹太同胞。”

  三郎抛出的这个香饵,太诱人了。

  三个犹太人眼睛都亮了。

  罗生特道:  “江先生,我代表我的同胞们先谢谢你的仁慈爱心。我们先回去摸底商量,后天的这个时候,还在这个地方见面。”

  第三天,三郎带着真一如约而至,又被带到三益村的石库弄堂里议事,上了一家阁楼,里面已有十数人在等着。

  彼此寒喧过后,三郎朝真一略一示意,真一打开皮包,铺了一桌面的金条大洋和纸币,房间里十几个犹太人个个眼中的蓝光大盛,就如小儿看到棒棒糖,眼珠子全部不带动的。

  犹太难民缺钱,让他们见到钱,就是见到希望,三郎妙计得手,暗呼开门大吉。

  有钱能使鬼推磨,西洋鬼也一样,现在果然都在渴望推磨了。

  三郎趁机演讲,说这是救济你们犹太同胞的善款,如果工厂能够开工,这样的善款以后会源源不断,……这世界上最好的救赎,就是自救。

  三郎说得情真意切,俨然是救世主降临,全不是在忽悠人家去造枪造炮杀鬼子。

  房间里鸦雀无声,都在努力消化着三郎的善意。

  罗生特咳嗽一声说:  “女士们,先生们,江先生和克伦威先生真诚的善意,我们都看到了。江先生需要专业技术人员,在解决他自己的问题的同时,还能帮助我们救助更多的同胞,我们有理由拒绝这样的帮助和希望吗?”

  房间里众人激动兴奋,一片‘嗡嗡’声,三郎听不懂德语,但看得懂众人说的意思,灵机一动,决定再添把火:

  “诸位,诸位,请先静一静,我感动你们的实诚,所以,临时决定拿出一万美元做一个慈善基金,有股票方面的专家吗?可以放心大胆的去做,赔了算我的,赚了算你们大家的。但是,有一个前提,是如果我们合作成功。“

  房间里所有的犹太人,终于领教了三郎层层加码的刺激,天上的馅饼砸嘴巴上一次就是奇迹了,难道江先生一出现,奇迹接二连三的来,奇迹就这么不是奇迹了吗?

  其中最惹三郎注意的一个犹太美女莉莉,她终于忍不住问:  “江先生,人的原始本能都是自私和贪婪,您为什么如此慷慨仁慈?事出反常必有妖,江先生,您的妖出在哪里?”

  “我的妖就是心存  人  道,  每一个无辜善良的生命,都应该享受上帝仁慈的眷顾。”

  这又在三郎的功课之中,这回答的高大上,三郎都把自己感动了。正在得意窃窃狂喜之中,罗生特俯首在三郎耳边小声说:  “江先生,去卧室,莫斯伯格先生想和您单独谈话。”

  莫斯伯格五十多岁,雪白的头发雪白的胡子,瘦瘦的精神矍铄。

  莫斯伯格开门见山:  “江先生,您所有招聘的技术人员,很符合军工生产的特征,请问您的工厂设在哪里?有危险吗?为谁服务?”

  三郎微怔,心道这个功课倒真没做,不过,对方既会如此问得尖锐,说明这些犹太人已经有了决定,而这个莫斯伯格先生,无疑是个拿主意的,在做最后的肯定和自我安抚。

  三郎很严肃的说:  “危险肯定有,中国是一个战乱的国度,富贵险中求,但这个险,也仅限于我个人的危险,你们仅仅只是佣工。最后我郑重告诉您莫斯伯格先生,我几十万美元的投资,是期待你们的聪明才智来发展壮大的,是希望你们来帮我发财的,不是请你们来质疑我的。”

  几十万美元?这是天文数字的财富!眼前的青年才二十来岁,就能做如此异常的担当,而这一切的背后,信息量太巨大了,财阀,人脉,武装力量等等各方面的保证……

  莫斯伯格不需要再联想,眼前的年轻人年龄虽轻,可这钱财和气度合在一起,背后没有强大势力,是绝对不可能有如此老练做派的。

  莫斯伯格默默的审视三郎,久久之后才神情郑重的说:  “我们已经失去了家园,现在我们没有权利没有保障,我们的铭心切肤之痛已经受够了。江先生您说得对,要想种族不被灭绝,没有无偿的施舍,自我救赎是根本。江先生,请具体说说您给我们的选择吧……”

  三郎道:  “我只是提供机会,莫斯伯格先生,是我在等待你们的选择。”

  莫斯伯格和大部分犹太人都知道,虽说是上海百姓收留救助了犹太难民,但难民区的设立,是日本当局主导设立的,虹口区是日本人的势力范围,也就是说,日本人对犹太难民也是有恩的。

  但真正的内因是,日本因为战争的消耗,资源和经济迅速枯竭萎缩,急需外部的资源输入,和各种形式的财富与经济资助救急。

  而犹太民族积聚财富的能力,是独步天下的,其经商能力更是举世闻名。

  日本人打上犹太人的主意,也就合乎情理了,况且是慷中国之慨,何乐不为?

  日本和德国是同盟关系的轴心国成员,没有巨大的利益,被希特勒杀之而后快的犹太人,日本人会伸手帮助?

  莫斯伯格等人从切肤之痛中认识到日本人的真面目,也算是有识之士了。

  莫斯伯格终于说道:  “江先生,谢谢你提供的机会。”

  三郎终于也笑了:  “莫斯伯格先生,你们是一个聪明的民族。”

  罗生特摊开双手说:  “江先生,我们已经跌入了地狱一无所有,再也不能失去任何一次机会。”

  三郎凑齐了专业人员,约好了启程时间,犹太人又把所需设备和物资材料,列好清单交给三郎采办。

  犹太民族的聪明精细稳妥,果然名不虚传,三郎这是终于领教了。

  克伦威备齐的军火物资,均已打包,装箱。毛瑟二十响手枪,特别是捷克式轻机枪所配子弹,竟还全部是难得的五七重尖弹,五公厘的榴弹枪,望远镜,收发报机及各种药品……

  更加搞笑的是,克伦威把那五挺高射机枪,连枪带弹象扔垃圾一样,硬是以垃圾价塞给三郎。

  三郎还死活不要,理由是和东洋鬼子干仗,首先行动上必须轻灵快捷,带着又重又笨的家伙什,不是请鬼子收拾吗?

  克伦威气极而笑:  “小骗子,你的狡猾被你愚蠢的见识蒙蔽了,你们缺的就是重火力,如果不是那个军阀违约,你能有这样好运?这枪可以打坦克,打小型兵舰,打砖石结构的堡垒,打飞机就更可以了,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

  中国的军事军械确比西方落后太多,更加三郎没有进过军队,对于各种武器知识的了解,自然不如西方人。

  但三郎从善如流,问道:  “克老哥哥,您太仁慈了,下一批的机械设备和物资原辅材料,再要象这次这样客气硬塞给我,岂不是要难为情死了我?”

  “你还有脸皮吗?”

  克伦威笑骂。

  要回家了,三郎剩下最后一件事,就是去杜公馆拜访,并给送山猪。

  在鬼子没占江南时,三郎的父亲江上洲,每个月都要给杜公馆送十头以上的山猪,这个说起来还有一些趣闻。

  中国最强势的蒋家,在宜兴县有祖祠,三一年春,蒋家公子取道上海前往宜兴祖祠祭祀。

  蒋公子途经上海时,杜月笙不失时机的大尽地主之谊,盘桓数日后开拔出发宜兴。

  杜月笙随行陪同,其实也就是沿途帮忙付钱包揽费用。

  宜兴的陶都举世盛名,真正的陶都只是丁蜀镇,到了宜兴地面去陶都转一转,是必然的。

  蒋公子和杜月笙在丁蜀镇就碰上了江上洲。

  杜月笙是广交四海朋友的大佬,进茶馆自然要摆上青帮的暗记。

  江上洲见对方随从一大帮,且个个神色峻冷,操着浙江沪上的口音,心知是帮中大佬驾临,一番切口盘过双方海底,就叙同门兄弟之谊了。

  蒋公子和杜月笙在丁蜀镇上的一应用度,自然也就由江上洲包揽。

  吃饭的时候,其中就吃了一道红烧狮子头,这正是蒋公子和杜月笙共同的最爱,一吃之下赞不绝口,细细一打听,这红烧狮子头所用材料,还真不是平常家里圈养的猪,而是山区散养的家猪。

  这种猪早出晚归满山跑,肉质和圈养猪有天壤之别,杜月笙有小孟尝美称,杜府上下每月消耗猪肉数量巨大,当下和江上洲口头约定,每个月至少供应杜府十只以上的山猪,多多益善。

  每头猪的单价是二十五块,这比一亩好水田一年的稻米收入还高。当时的猪肉价格是一角五分一斤,每头猪也就百多斤肉,此时的法币和大洋还等值。

  江上洲这等于是碰上了财神,而江上洲的山猪肉,也成了杜公馆的招牌菜,直到鬼子八一三占领上海断档。

  杜公馆现在的代言人是总管万木林,见面第一句话:  “是宜兴的江少爷吧,我看见猪就猜到是你。”

  三郎回头看一眼只只捆绑抬着四脚的猪,咧嘴苦笑:  “万总管见笑,我和猪都失礼怠慢您了,勿要怪罪我……”

  “呀”!

  这个小地方来的小老大果然有些花头,场面练达,腹有锦绣,谈吐更是机锋含蓄,不简单。

  “哈哈哈,江少爷青年俊彦,闻名不如见面,见面胜似闻名,快请屋里吃茶。”

  三郎知道杜公馆中连老妈子都不是简单人物,万总管的口中所言,肯定是对自己有所了解。

  端茶互敬之后,三郎索性不掖着藏着,便把上次来上海,因为失窃,对杜公馆奉送的五万大洋程仪,受之有愧,且还没有登门拜访,实在是无脸见人……

  万木林抢过话头:  “五万大洋,不过是一张纸上的一串数字,小事一桩不值一谈,悄悄给你,是你的杜爷叔要面子,不说也罢。但说起来这事也巧的,理查饭店的老芥菜,江少爷你还记得吧?他是我们的眼线,回来无意中说了你被窃之事,这不是坏了帮中规矩嘛,我当时电报去了香港。况且,你的父亲和杜先生还是好兄弟,所以,哈哈,我表哥指示悄悄给你,算是补偿赔礼了。”

  三郎道:  “杜爷叔是小孟尝,有四海之义果然名不虚传,爷叔你急公好义在上海临时撑舵,都是你的情和义。”

  三郎这是盐水点豆腐,最后专点了万木林!

  万木林嘿嘿而笑:  “江少爷你这句话倒是真的,上海滩十里洋场,可都知道了我表哥的大手笔,想当年只有袁大公子和你一样,这已经是民国佳话了。日本人也知道的,日本人要我表哥出来为他们做事,现在跑路去香港避风,我说了这些,江少爷你明白道理了吗?”

  万木林的言下之意很明白,我们对你很了解,你和我表哥杜月笙一鼻孔喘气,东洋人从此要对你不怀好意了。

  “恰恰相反,东洋人从此应该对我更加青睐有加。”

  三郎语不惊人誓不休,把万木林惊着了,可他细一想,也真是有点儿歪歪理,自己表哥是坚决的抗日分子,如此大手笔的拉拢三郎,说明人家江少爷是有大用的人,但还不是抗日阵营中的一分子,所以才会花钱拉拢。

  万木林也算是人精,立即想通了三郎的奇葩思维,终于不得不刮目相看,由衷佩服了。

  笑道:  “我表哥说,他这辈子很少承人家的情,他先前承张啸林的情,那是张啸林从苏北人的刀口下救了我表哥,是实在的真情,但现在张啸林却和日本人一鼻孔出气。”

  三郎苦笑:  “万总管,别点我了,各人都有自己的活法,我这不是送猪赔罪来了嘛!”

  三郎说着起身打拱作揖。

  万木林笑道::“外面那十几头山猪,真是奉送的?大老远运来都不容易,你没见到大川内传七?”

  万木林问得很跳跃,很奇怪。

  三郎心道:  “这又是在点我什么吗?帮会中人还真有点没常理。”

  听不懂就不理这个茬:  “那个大川拉肚子了,不方便见客。倒是那个宪兵司令三浦三郎说了,杜先生慧眼识我这个小英雄,称赞我是他们最有用的好朋友。”

  万木林暗忖,怪不得这家伙神闲气定,原来这个牛逼还把他吹大了,吹成了东洋人眼中的香饽饽。

  万木林起身进入内室,返回时手中多了一个信封,往三郎手中一放。

  说道:  “里面是二十万块钱,是我表哥不想浪得虚名,空承你的情,嘱咐我替你办的,江少爷,你够狠,硬逼我表哥强做小孟尝啊!哈哈哈……”

  万木林说的玩笑话,但更是实情,三郎臊红了脸,坚决不要。

  万木林悠然自得地说:  “上海滩上侬去打听打听,杜先生送出去的东西,有谁敢不给面子?”

  说到这份上,再推让就落了下乘了,只能恭敬不如从命。

  江湖上的事,讲究投梨报桃,杜月笙这个大梨当头砸来,三郎现在就必须把大桃子时刻准备着。

  “万总管请明示,准备让我干什么?”

  三郎问得聪明爽直。

  “就问一句话。”

  万木林回答得干脆痛快。

  聪明人打交道,就是省心。万木林小声道:  “你是黑旗军?”

  三郎一呆愣,立即又说:  “是的!”

  说得斩钉截铁,很是肝胆相照。

  万木林哈哈大笑,眼泪都笑出来了,三郎很诧异。

  万木林道:  “如果你江少爷不是黑旗军,我月笙哥不冤。如果你江少爷是黑旗军,我月笙哥庆幸。这是原话,我表哥就怕被人说他没眼光,不识人!”

  三郎很吃惊杜月笙的手眼通天,自己在情报上,必须加强再加强。

  三郎等万木林笑完了,又悠哉悠哉的加了一句:

  “黑旗军大头目。”

  “你?”

  万木林下意识的疑问一句,一副惊傻了的表情,很夸张。

  三郎答道:  “难道还是你不成?”

  万木林见三郎神定气闲的笃定,此时才真正意识到,自己假装吃惊的表情,应该换上真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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