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月来尹茂森在麻将场上浴血奋战，死不旋踵，径直沉迷其中，乐此不疲。赌注越来越大，先后将启旺公司李家从、华晟公司万华晟和金诚真公司金吉安战得虚脱，萎靡不振，不敢再行与张世铎、尹茂森二人同心协力摆长城。

  他们的身家的确难与张世铎、尹茂森二人匹敌，李家从身家尚可，较万华晟、金吉安腰粗很多，但也是艰苦奋斗，一块大理石一块大理石磨出来的，知道挣钱的不易，早早退出。而尹茂森靠卖油田区块发家，发迹过程就是个奇迹，没吃半点困苦，也并且他听了韩若冰的建议早给自己准备好了退路，大部分资金早已分别打给了两位妹妹，除了投资体育馆的一个多亿，手头留有的一亿资金就是供自己享受玩乐的，所以对赌博这种游戏可以说临危不惧，甚至可以说暴虎冯河，底气很足，虽然输了一两千万，却并不为意，总感觉总有一天自己会回本。

  张世铎对“瘾大技术屁”的尹茂森自是另眼相看，实施欲擒故纵战术，欲取姑予，让尹茂森尝到甜头后不久，感其已到迷魂夺魄的程度，便不动声色地痛下杀手，一夜之间扳回所有损失，进而趁尹茂森等一干人众迷离惝恍之际，明修暗度，连续三局斩将搴旗，使得各方逃灾避祸，匿迹销声，惟尹茂森胜不骄,败不馁;不畏于难,不疏于易;永不懈怠,慎终如初，一如既往地保持着旺盛的斗志，将军人气度显露的淋漓尽致。

  只是这种盛大的战斗场面再难组建，如果华晟公司万华晟和金诚真公司金吉安都落得鞍落马的下场，其他投资大佬只有敬而远之的份了，有的是没有资金实力，即便有实力的也难跨过心灵那道坎，这哪是在赌博，简直是在玩命，是在拿身家命运做游戏。

  不得已，在此后数天，张世铎和尹茂森，这一高一矮、一胖一瘦两位麻坛宿将也只落得无人捧场的尴尬局面，一旁的骆景怡和小莲也是默默无语，四人面面相觑。

  终是骆景怡胸大有脑，提议港式梭哈。初，尹茂森不以为意，未想张世铎讲起自己年轻时在澳门赌场叱咤风云的场面，引得尹茂森豪情顿起，耳边响起赌神的出场音乐，一时心潮澎湃、热血沸腾，小试了两局，果然也是别有韵味。全不知原来沉醉于的运筹帷幄掌控全局的将帅气质体验已完全被赌性替代，不过，那种凌驾于战场之上的霸气犹在，不时便挥金如土、抛洒自如了。

  黄为1绿为10、红为100，三色筹码代表的已不是钱款，而纯粹是玩具，动辄便是一二百万的进出，有时更近千万。任是谁也想不到在这个塞北弹丸之地有如此彪悍的赌局。

  鏖战未几，尹茂森已囊中羞涩。关键一局竟无叫开筹码，情急之下四处筹款，先是打给石豪，石豪的三木公司给拼凑了400万，几乎荡空其账面资金，当时尹茂森一愣，想自己半年来先后投资几千万，现在竟然只剩400万，合着半年来无任何收入？当然，这个念头也只是一瞬之间，未及细思，把电话又打给郑昊，原指望能凑个一二百万，哪知石豪也是捉襟见肘，只凑得百十来万，还差300万，尹茂森忍了忍终是没有打给韩若冰，他虽然知道这点钱对韩若冰来说就是九牛一毛，休说300万，便3000万，只要自己一张口，他会毫不含糊打给自己，但韩若冰是向来不赞成自己沉迷赌博的，曾明里暗里劝规多次，自己现在开口，一旦被小辈知道自己还在赌场厮杀，确有失身份，一时之间又想不起什么合适的借口给韩若冰开口。

  至于舒妹、诺妹处，自己更是没脸开口，当时自己是将身家分成三份，其中两份分别打给了尹舒、尹诺，也或是正因为此，自己总感觉资金雄厚，在麻将场、纸牌场才横行无忌，不介意赌注的大小，但真的陷入窘迫，需要用到这钱时，才发现真要妹妹打过来竟然是难以启齿的事情。一是，打款过去，是都参股了的，这时候要回，参股比率还怎么计算？岂不被两位曾是自己战友的妹夫看笑话，伤了自己要强的内心？二则即便不要回，只是开口找两位妹妹借款，那借款原因怎么说？即便不暴露自己现正沉浸其中的赌局，恐也会让两位妹妹起疑，从而担心自己的安危，毕竟当时自己信誓旦旦说几年内都不会用到这钱，现今没过去两月突然开口，实难解释清楚。

  如启旺公司李家从、华晟公司万华晟和金诚真公司金吉安牌局内的人也是不能开口的，大家心知肚明，钱将会用来做什么，这与投资不同，投资必是经过市场考察深思熟虑后的经济行为，有相当大的概率盈利，且盈利之后，对借款人或有股份返还或有利息点位，也就是说必有一定的收获。而赌资的拆借多是在局中人穷途末路，杀红眼的情况下的冲动行为，岂有深思熟虑可言，很大概率是担雪填井，有去无回血本难归，这是赌客之间很忌讳的事情，谁也不敢保证你能翻本，一旦不能翻本，那借出去的钱款很难痛痛快快收回。所以即便你开口，碍于情面也会出借部分，但要想洒洒落落予你意满心足，想也别想，谁也不可能让你用自己的钱来挣自己的钱。

  犹豫再三，尹茂森还是给岳惊鸿去了电话，正道直行的岳惊鸿自然想不到尹茂森会给自己开口借钱，更想不到尹茂森借款是为了赌局，未加思考立刻让会计打过去300万。

  上天有眼，尹茂森一局回本1800万。此一局让尹茂森体会到了身临绝境的感觉，他终于停下奔放不羁的脚步，开始三思而后行。只不过这个过程仅维持了三天，三天后他陡然觉醒，认为自己进入了敌人熟悉的领域，自己怎么能给港人玩港式梭哈？完全是以己之短攻彼之长，要想翻本，应该进入自己熟悉的领域，既然自己50多岁才进入牌赌世界，各项赌局一概不熟，那也要选一个对方也不熟悉的，如此大家才同处于一个起跑线上，以自己的聪明才智和战略眼光完全可以碾压对方。

  小莲见其数日愁眉苦脸，似有心事，恻隐之心骤生，少不了几句温玉软言。尹茂森看小丫头如此知性体贴，不禁把安徽靖州县的秦小莲想了又想。

  石豪给自己介绍了七八位，自己之所以选中这个小姑娘莫不是因为她身上有秦小莲的气质，一见便让人眼睛一亮，似乎回到了20年前的那一天。他毫不犹豫地把人家的小名瑞霞改成了小莲，口口声声说这样叫着顺口。

  按石豪的初衷是给尹茂森找个24小时生活秘书的，但我大义凛然的尹班长岂是沉迷女色之辈，看着活色生香的女子，虽心中蠢蠢欲动，但颤抖的手指探了又探却始终没有伸出。

  小莲由此感恩戴德，渐渐忘了石豪的嘱托，真心实意地照顾起这个瘸腿老男人来，毕竟就金钱这块来说，尹茂森给的工资远多于石豪支付的，按照就高不就低、有奶便是娘的原则，自己也应该听尹茂森的而非横蛮无理让人望而生畏的石豪。

  小莲听了尹茂森的唠叨，灵光一闪便提到了家乡的纸牌玩法，炸金花。她虽然不曾玩过，但对规则还是知晓一二的，不时便让尹茂森神领意得、如获至宝。在小莲手把手教了几局之后，尹茂森瞬时找到了灵感，一切便在眼前通透了起来。

  次日下午，他便约来张世铎耍牌，先是梭哈的时候问张世铎可听说过炸金花，张世铎摇头，尹茂森大喜。

  张世铎在收到尹茂森的提议后，没有犹豫，犹豫就代表着懦弱，气势上的失败。再说两个月来，尹茂森在赌桌上仗义诚信早已打动了他，要想继续赌博这种游戏，在庆北再找出一位如此规行矩步豪爽大气的对手，恐怕难于登天。当他听到小莲给骆景怡聊天时提到尹茂森也是昨日才刚刚学会的打法，立时放松了警惕，好胜心也不容自己有所退缩，显露丝毫怯意。

  与生俱来的赌性在此际厚积薄发，继而发荣滋长，尹茂森便如有破茧成蝶的情状，短时间内便达到巅峰状态，未几便将前期输掉的资金快速回笼到5000万左右，大有摧城拔寨、扭转乾坤之势。

  奈何作为港人的张世铎也非等闲之辈，毕竟自小生活在赌博氛围相当浓厚的香港，炸金花技法虽不娴熟，但贵在豪赌经验丰富，知道赌博心理，巧借战术避其锋芒、击其惰归，统筹分布筹码，不时便稳住阵脚，并展开反攻，虽赢少负多，但必赢大负小，堪堪将尹茂森拉下神坛，若非尹茂森接受以往的经验教训，难说不又输得踵决肘见，前功尽弃。

  韩若冰、邱牧阳见尹茂森又玩出了新花样，气恨难消之余，也是束手无策，他们怎么也不会想到一向浩气凛然的尹茂森在50多岁的年龄竟然沉迷于赌博游戏并如痴如醉，走火入魔到这种程度，简直是晚节不保。

  再说，你痴迷什么不好？琴棋书画哪一项不是高雅脱俗的爱好？即便哭着喊着奔低级趣味，好色总可以吧？您年轻时不是感情一片空白吗？保不齐现在还是童男子一枚，何不趁黄花未凉、廉颇尚饭涉足烟花柳巷，还能算你一个大器晚成，即便以其庸俗低劣，谋求良家妇女，以手头的亿万资金什么又女子换不来？小莲不是一个很好的例子吗？便如此也不至于资金消耗见半。

  细聊起来，在韩若冰的追问下，尹茂森才郁郁地说出实情，账上资金仅有500万，加上一会骆景怡即将打过来的1200万，1800万不到，这与韩若冰给尹茂森提资金筹划建议过去也仅有2个多月，两个月的时间亿万存款仅存五分之一不到。

  韩若冰捶了自己的脑袋说不出话来，尹茂森也是自感过为已甚，兀自不语，心中庆幸这俩孩子纠问自己的时间还算恰到好处，倘是前几天来问自己，自己真不知如何作答，毕竟当时账户上七零八落散乱几个子，不得已自己四处拆借，没债台高筑已是万幸。

  韩若冰碍于晚辈的身份，也考虑到尹茂森的乖戾的性格，前几次规劝都是旁指曲谕，委婉表述，此次终是按捺不住：“尹伯，您拥具财富，享受人生的想法没错，谁都一样，但问题是天下让人愉悦的事情有很多，你便是寻求刺激和快感的事情也是数不胜数，为什么偏偏迷上了赌博？您孤家寡人是可以随心所欲不会给其他人造成影响，但您知近的人知道了会怎样想？舒姨……诺姨……她们会希望看到自己的哥哥成一个赌徒吗？”

  尹茂森蓦地圆睁虎目，继而又气消色静，这是韩若冰第一次以这种口气和自己说话，他知道韩若冰也是为了自己。其实，自己何尝不知道赌博的坏处，但不知怎地便深陷其中，开始是因为那种驾驭感，其后便慢慢成了兴趣，沉醉于战局中的刺激也痴迷于赢牌后往自己怀中划拉钱的快感。其后便是一次一次地不断加大投入筹码想赢回之前的损失，未想越陷越深，期间有输钱时的焦虑、抑郁以致挫折感也有赢钱时的喜悦与舒爽，偶尔也会引发自己的贪婪，大起大落的心情刺激，一路做过山车惊险、刺激，让人成瘾并依赖，进而无法控制。若非自己还算有些理智，恐怕打给两位妹妹的钱款也会慢慢成为赌资。现在想来，当时韩若冰给的建议是何等的明智，不然，手中资金多了，牌局中的筹码或许更大，自己绝非现在这个结局了，尽管现有的结局也是一个让自己心有不甘的结果。

  邱牧阳与尹茂森的关系自然比不上曾与其打拼并生活多年的韩若冰，所以他只是看并不插言，在他看来，尹茂森终是迟了，不考虑年龄，但凡尹茂森在穷困时介入赌博都不会有现在的结果。

  穷困时赌局的赌注必然是小的，一如普通人的牌局不过是5元、10元、50元、100元，运气背到发霉，一年半载输个一二十万顶天了，但其间学到的可不只是技法，还有赌博心理，有时候心理远比技法更有效力，由此用一二十万的学费便能换来技法娴熟、经验丰富，这是一般博弈、赌博的进程，是一个循序渐进的过程。

  而尹茂森却是个跳级生，是在万贯家财之下进入这一领域的，一个亿万富翁耍100元的筹码岂不为人笑话，在钱不当钱的情况下，无形中就多交了学费。

  如果视现今的尹茂森为成熟赌徒的话，那么他的学费已然是8000万。

  从某种角度上看，前后两者，也就是按部就班逐级而上的学生与跳级生的学费真是可以天差地别、截然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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