昊天井下作业公司出施工事故的事情很快传遍小城，人们议论纷纷。

  庆北油田勘探开发两年来并非没有发生过工程施工人员伤残事故，但要么被施工单位隐瞒，要么是安全局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给平息了。毕竟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也并且国家有安全生产一票否决制度，影响部门领导的任职、升迁不说，也会给投资者以石油勘探是个危险行业的印象，从而避而远之，也或减少投入，影响石油勘探开发事业的稳步进行。

  而此次，上面却有听其自然的感觉，任其昭彰的意味。当然，不做掩盖是不做掩盖，但处理手段却不含糊，对于昊天公司的停业整顿的措施是必然的，安全环保局的工作效率出奇地快，停业整改书面通知很快送达郑昊手中。

  通知书明确通知昊天井下作业公司进行停业整顿，必须认识到安全操作的重要性，要自行出具事故自查报告并妥善处理事故后各项事宜，对所有设备进行全面检查和维护，其后加强对员工的安全培训和应急演练，以确保此类事故不再发生。

  作为昊天井下作业公司法人的郑昊是见过大风大浪的人，对伤人、鲜血两个字眼没有太多反应，近似麻木不仁，但对于此类事情的处理没有经验，他虽然知道能用钱摆平的事情都不是事，但现在的问题是他不知道能不能用钱摆平，即便能摆平也不知代价的高低，让自己的投资打了水漂可不是什么好事。

  当他约见了石豪，把事情给石豪一一讲明时，石豪一脸的冷漠。

  “郑老哥，您是昊天的法人，一切您说了算。”

  “听你这话的意思，你是什么都不准备管了？”

  “我可没说，郑老哥尽管吩咐，我尽力。”

  “好，那你就按通知要求准备事故自查报告，进行设备检查，我负责受伤人员的善后以及其后的培训事宜。”

  “郑老哥，我哪会事故检查啊？再说我大字不识几个，也不出了报告，这设备我更是一窍不通。”

  “怎么，要不咱工作内容换换？”

  “换换？善后的事我可以，不就是拿钱嘛，不过这培训，我也不知从哪儿下手啊。”

  “按咱们双方合同约定，你可是管现场施工的，你这也不行哪儿也不行，是不是就不想干？”

  “合同签订又不是我的事，那您需要和尹老去探讨探讨了。”

  郑昊气往上涌，欲言又止，将整改通知桌上一扔，起身奔了窗户，气鼓鼓往外望去。

  石豪奸邪一笑：“郑老哥，没我的事，我先撤了……”言毕，转身出门。

  郑昊知道自己不可能去找尹茂森去状告石豪，与其争长论短，对石豪的避之若鹜除了愤懑也只能是无奈。谁让人家是尹茂森颇为得意的干儿子，而尹茂森是昊天的财神爷呢。

  ……

  邱牧阳下意识地将自己和何洁的关系伪装成淡水交情，不再浮词浪语、出言无状。这是他在人民医院诊疗室得知何洁与莫圣章与沙泉佳都有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之后，给自己制定的与其相处的模式。说白了就是规避风险，对于这个怀揣着“炸弹”走来走去的何洁，尽管从自身来讲，不过就是轻薄浮浪欲图言语上的便宜，没有过多想法，但之于何洁的情人来说，人家可没有心情了解你有没有想法，他们会按照“男人最了解男人”的潜在原则处置这件事情。

  何洁似乎也忘了那晚自己卖弄风情，欲投怀送抱的情景，神情静若止水，在给齐思远检查完毕后，便是一副标准的医生口吻：“身体素质不错，伤情无大碍，只是你还需卧床休息一周，一周下地后也不能剧烈运动，百天后回来复查，如果没问题，再修养个一年半载，你会完全康复跟正常人一样。”

  齐思远眼睛怔了又怔，一脸愁容：“一年半载，那我……我……”

  邱牧阳知道对于这个打工人来讲身体就是革命的本钱，没有了身体已代表没有了经济来源，基本可以宣布一个家庭进入捉襟见肘的拮据状态。对于这个年龄的退休职工来讲那点退休金是很难维持一个家庭的正常运转。上有老下有小，上面70多岁的老人多出生在解放前，哪有职业可言，下面二三十岁的孩子也仅是刚刚参加工作，自顾不暇，谈不上对家庭的帮助。基本上都如自己的家庭一样，若不是自己在韩若冰的帮助下有奇遇一般变了身家，恐怕自己的家庭也是如此苦难。和自己父亲邱适谷差不多年龄的齐思远这个年纪还出门打工也正是说明他的家庭对他这份工资的迫切需要，对他健康身体的依赖程度。

  邱牧阳说：“齐师傅，你放宽心，安心养病，我会尽快找郑叔商量妥善处理您的问题，郑叔是个豪爽仗义之人，不会亏待自己的职工的，绝不会让一个为救同事而受伤的员工伤心的。”

  齐思远握了邱牧阳的手：“谢谢你，小邱，全靠你了。”

  邱牧阳看了眼液体瓶余量不少，便跟着何洁出了门。

  楼梯拐角处，邱牧阳才停下脚步问何洁：“姐姐，齐师傅的病情确实没事哈？”

  被口罩掩了大半张脸的何洁，只有眼睛露在外面烁烁放光：“怎么？不相信我这个医生？只是县医院没那个条件，但凡有条件，那小伙子的病我一样看得好。”

  邱牧阳忙说：“姐姐哪里有？你哪里是医术，简直就是仙术，我不是心服口服，是顶礼膜拜。”

  明显看到何洁的眼睛弯了又弯，只是没有说话。于是便有了片刻的宁静，而宁静的背后却有种暧昧的气息缓缓升起，在两人的目光之间黏吝交绕，终于邱牧阳没有抵挡住火辣的目光将视线移向一旁，与此同时，他听到了一声意味深长的叹息，他知道那是从何洁的口中轻溢缓出。

  邱牧阳望了一眼何洁，继而想起自己曾经对她的浮词浪行，竟然羞愧地低下头去。

  何洁立时笑出声来：“你个小浪子还会害羞？”

  邱牧阳蔫蔫地说：“这是我准备改‘牙’归正的先兆。”

  邱牧阳何曾想改邪归正，只不过是近期与江小爱的纠缠让他微感疲惫而且也违反了他不搭讪已婚女子的初衷而已。

  ……

  停产整顿中，蔡锦章把队员分成3波，两名队员赶赴庆北负责看护被削了肩膀的小伙子，两名队员看护齐思远，余下的4人进行事故自检。

  其实事故原因很简单，通井机、井架车等设备没问题，主要是人员违反操作规定，麻痹大意，没有销紧安全销，吊卡震动频率过高，致使安全销脱离，闭锁环打开，继而油管脱落，造成了伤人事故。

  现在的重点问题就是对受伤员工的补偿问题，邱牧阳预感到假如自己不出面好像难以交代，毕竟设立井下作业公司的主意是自己出的，其中一个受伤人员也是自己亲自招聘的。

  “我的命好苦，看来主意不能轻易给别人出，关系再近也不能出。”邱牧阳在收获经验的同时伴随着自责，最终还是踏进了昊天公司的基地。

  郑昊见邱牧阳进来办公室，一脸愁容立刻舒展开来。

  “大侄子，坐坐，我正愁怎么办呢，你来了，来来给出出主意。”

  邱牧阳看停业整改通知书时，郑昊依然无奈地唠叨：“MD，事情全压到我一人头上了，石豪那小子不管，就等着吃空饷呢。”

  邱牧阳把通知书一放：“郑叔，上面的事好对付，应该有罚金，就是伤员的事，咱必须处理好，事故不可避免，但出事后，对职工的抚恤必须到位，大家都看着呢。”

  郑昊点点头：“这个自然，保证他俩满意，只是那小伙子是石豪的小弟，按说石豪应该出面解决比较合理，也并且合作合同明确约定他负责现场施工，开始时要权，出事了反而躲得远远的，让人觉得憋气。”

  邱牧阳苦笑了一下：“郑叔，你可记得我当初说过，井下作业施工有一定的危险性，让您给每人购买一份大额保险，如果有条件可以代收代缴五险一金，不知这保险您买没买？”

  郑昊一拍脑瓜：“我怎么把这事忘了？买了买了……”

  邱牧阳说：“这就没问题了，我已给蔡锦章说好让他们保留好各种票据，可以给保险公司联系了，现在没超过48小时，完全可以报备。”

  郑昊立时叫来会计吩咐下去，回头给邱牧阳说：“没想到你小小年纪这么有经验。”

  邱牧阳说：“哪有什么经验，只是自小生活在沐平油田，这种事情听得多了，仅此而已。”

  看着郑昊强挤出的笑脸，邱牧阳也是倍感无奈，他愈发感到，不只是石油，但凡一个行业门外汉都不应该介入你不熟悉的领域，哪怕这个项目看似有十拿九稳的利润回报。

  邱牧阳问：“郑叔，这件事给尹茂森老板说了吗？”

  郑昊说：“还没？我听人说，尹老板最近烦心的事情很多，这件事就不烦他了，我自己处理吧。”

  邱牧阳一愣：“尹老板能会有什么烦心事？”

  郑昊说：“不知道，前几天还催我把最近公司的利润分配一下，看来是缺钱了。”

  邱牧阳说：“不会吧，尹老板能缺钱？再说他缺钱可以找三木公司要啊，昊天才成立不到两个月能有多少利润？尹老板缺这点钱？”

  ……

  邱牧阳急速回到昊北楼向韩若冰说起此事，韩若冰也是一惊：“怎么可能，前两天林9井、林10井的费用500万，我一提，尹伯一把打过来的。”

  邱牧阳说：“无风不起浪，我们是不是需要去尹伯那里了解一下情况？”

  韩若冰踱了两步，沉吟一下,抬起头来，目光坚毅：“走！”

  两人一入紫辰院尹茂森的小院，静谧异常，韩若冰便觉奇怪，扭头对邱牧阳说：“今个好，没打麻将。”

  一进客厅，果然清静得紧，诺大的会客厅只有尹茂森、小莲与张世铎、骆景怡四人。

  走近再看，却是二人在玩纸牌，尹茂森抬头望了一眼二人，微然一笑，一扭头，示意二人一边坐了。

  韩若冰回身推了邱牧阳入座沙发。

  两人不敢吭声，只能静观。却见尹茂森一脸从容的微笑，张世铎也是满脸笑意，两人面前的桌面上一堆黄、绿、红筹码。

  尹茂森胸有成竹：“老张，开不开？”

  张世铎说：“呢铺赌注不过好大你呢系博呀”

  尹茂森说：“输多了，能不能翻本就这一局。”

  张世铎沉思中。

  邱牧阳这才看明白，两人玩得是“扎金花”，看桌上筹码这局赌注应该不小，他皱了皱眉看向韩若冰。韩若冰一挤眼示意他别吭声。

  此时，张世铎由桌角推了两排绿色筹码进去：“尹老板，畀个翻本嘅机会，200万，开啦。”

  尹茂森亮牌：666

  张世铎没有亮牌，直接说了一句：“你啦。”

  尹茂森哈哈一笑：“多谢，张老板！”说完，示意小莲拢了筹码。

  借小莲与骆景怡核对筹码的当口，尹茂森扭脸问：“小韩总，小邱总，找我什么事？”

  韩若冰说：“尹老板您先忙。”

  尹茂森微然一笑看向张世铎，张世铎很识趣：“今日就到呢啦，第日玩埋呢。”回身给韩若冰、邱牧阳招呼。

  等小莲和骆景怡核对完毕，张世铎说：“1200，一会打到你卡上。”说完起身，骆景怡忙去扶了，两人微笑着离去。

  送客回来的韩若冰一进门便问：“尹伯，您怎么又玩起纸牌来了？还玩这么大？”

  尹茂森默不吭声，脸色阴沉，韩若冰以为是自己的语气引起尹茂森的不适，忙改口气：“尹伯，最近您喜欢上赌博了？喜欢就成，小赌怡情，但要是玩太大，我怕您身体受不了。”

  尹茂森扭头对小莲说：“小莲，看厨房有菜没？没有出去买几个，今晚我要和两位大侄子喝两杯。”

  小莲答应出去，尹茂森才郁郁地对二人说道：“赌博的确让人上瘾，我也知道不好，想回本之后就再也不玩了，可是越想回本越输，今天要不是你们俩来，估计我又空了，你们俩真是我的福星，等下次打的时候，你们来一个陪我耍耍。”

  韩若冰与邱牧阳面面相觑，不知如何应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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