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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第010章


第二十九中高二(7)班教室最后一排。

        江里目光呆滞地听英语老师讲课,像在听嘈杂的无字天书。

        同桌的陈树木正在桌子里偷偷用3g上网撩妹,见江里一副如丧考妣的要死样子,凑过来一点儿,问:“里哥这是怎么了?”

        江里悠悠地叹口气,答:“你们普通人,不懂帅逼的烦恼。”

        陈树木也不恼,开着静音用微信摇一摇,边摇边讲:“我们普通人,也长了耳朵能听听帅逼有什么烦恼啊。”

        江里感觉这是个挺好的讨论机会,一时忘了正在上课,用正常音量对同桌说:“是这么回事——”

        话一出口,只见教室里突然陷入死一般的沉寂。

        不少前排的同学纷纷转头朝最后一排望过来。

        一抬头,江里才想起来,这节是“梅超风”的英语课。

        英语老师姓梅,叫梅朝凤,名字还挺有诗情画意,只是前些年火了一部武侠作品,里面有一个叫梅超风的女魔头,正好撞了谐音。

        加上梅朝凤老师本人脾气十分火爆,学生们私下干脆也都叫她“梅超风”。

        “梅超风”说:“江里!不听课就站到外面去,不要影响别人!”

        江里麻利地把书一收,冲老师抛个媚眼,熟门熟路出去罚站了。

        陈树木不愧是中国好同桌,见江里出去,又实在耐不住好奇心,主动举手道:“梅超——梅老师,我申请出去陪江里!”

        梅老师拧着深深的眉心摆手,转过身去板书,眼不见心不烦。

        陈树木和江里两人排排站着了,江里才正儿八经问他同桌:“你说,要怎么样才能搞定一个男人?”

        陈树木闻言惊恐不已,联想到江里说他大爷人老色衰活不好,吓得双手环胸,抖着眼问:“里里里里哥,兄兄兄弟不是你这样做的。”

        江里睨他一眼,淡淡回答:“做你妈。”

        陈树木这才松一口气,仿佛解决了自身危机,反问:“你要搞定什么男人。”

        江里捡着重点把自己要拜师却因迟到而被断然拒绝的事儿说了。

        陈树木复述:“所以那人球打得好,又不缺钱,又讲原则,你搞不定?”

        江里烦躁地点头。

        盛千陵是第一个打他147的人,也是第一个能用准度碾压他的人。

        这就好比一个人的第一次,无论是痛还是爽,总让人难以忘怀。

        他想拜盛千陵为师,想让自己的斯诺克水平更上一层楼。

        偏偏他自己理亏,那天因为江海军脚崴了没赶上盛千陵说的十一点。

        陈树木想了想,认真出了个馊主意:“里哥,要不试试出卖肉\\体呢?”

        江里竟然觉得这主意并不偏,只是惆怅地反问:“要是那人不接受我的肉\\体呢?”

        陈树木:“……”

        晚上,江里又去时光台球的时候,脑子一抽,把陈树木这话说给盛千陵听了。

        当时,盛千陵正在角落里常规训练。

        一杆接一杆练习准度,又一球接一球打各种杆法。

        他穿着件浅蓝色宽松中袖,下搭一条七分长的黑色修身裤子,看起来清爽俊逸。

        又因为在球房里戴着墨镜,平添几分矜贵的少年气,引得其他客人频频张望。

        江里叼着一支徐福记棒棒糖,就坐在盛千陵那张球台边的沙发上,默默边吃边看。

        看到盛千陵中场休息时,江里十分狗腿地跑过去,替盛千陵接下球杆,靠在茶几边的球杆孔里,一本正经地问:“盛老师,如果我出卖我的肉\\体,你能再给我一次考试的机会么。”

        盛千陵正在喝水,听到这句话,一时没能顾得上风度与优雅,一口水直接喷了出来。

        喷完水又手忙脚乱去扯抽纸,三两下擦干嘴上的水渍,又背过身去理了理沾了水的锁骨。

        盛千陵向来清隽绅士,第一次在人前失仪,显得有些不好意思,反而对罪魁祸首说:“抱歉。”

        江里蹬鼻子上脸:“没关系没关系,如果你真的觉得抱歉,再给我一次考试机会吧,好不好?”

        盛千陵:“……”

        他简直不能理解江里的脑回路。

        “你已经错过机会了。”盛千陵说。

        江里追问:“那接受我的肉\\体么。”

        盛千陵回望江里。隔着墨镜,他看到江里坦坦荡荡的眼神。好像并不是在调侃,而是一种为了达到目的而理性思索出的可行性。

        盛千陵:“……”

        两人沉默了一会儿,盛千陵才说:“抱——”

        他又打算说“抱歉”,才说出一个字,就很快吞回去,生怕江里得寸进丈折磨他。

        最后隔了好久才说:“我对男生没有兴趣。”

        江里叹一口气,好像挺失望,脸上是显而易见的低落。他有一下没一下咬着红润的嘴唇,想到一些难堪的往事,心头酸意直冒。

        两人并排坐着,中间就隔着一张黑色的大理石茶几。

        江里自嘲地笑笑,说:“对不起,我天天这么缠着你,很烦吧,算了。”

        盛千陵心一软,隔着墨镜看江里那张失落又忧伤的脸。

        少年长得好看,略一蹙眉、乍一噘嘴,我见犹怜,仿佛全世界都亏欠了他,球房的灯都因此暗淡了不少。

        江里又说:“那天我迟到,其实是因为我爸受了伤,我背他去看病了。虽然他总是骂我狗东西,说我不要脸没屁\\眼,好歹把我当只流浪狗一样养大,我不能不管他。”

        盛千陵:“……”

        不知道为什么,他总是越来越多地在江里面前失语。

        他跟不上江里的思维,没耳朵听江里那些没边的骚话,却能清晰共情江里的悲伤。

        这种感觉很奇怪。

        江里把自己比作“流浪狗”,眼睛蓦然红了。好像进入某种悲伤又难堪的回忆,整个人的气场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低迷下来。

        他说:“盛老师,我和你是两个世界的人,我不应该高攀你的。”

        如此说还不够,还要站起身来,冲坐着的盛千陵深深鞠一躬,又说了句“对不起”,才慢慢转身,拖着长腿颓唐地往外走。

        刚一转身,就换了神色。

        一步。

        两步。

        快叫住我啊。

        江里焦急地想。

        三步。

        四步。

        盛千陵怎么还没叫住我?

        这个狠心的狗男人,怎么这么铁石心肠?

        五步——

        “江里。”

        身后终于响起盛千陵的声音。

        江里飞快回头,还摆着那副楚楚可怜的模样,真像只落魄兮兮的流浪狗。

        哪知盛千陵说:“你书包没拿。”

        江里:“……”

        拳头硬了。

        江里的头发软软盖住眉眼,眼尾红红的,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

        他却不敢爆发,只好低着头慢跑过去,勾住书包往身上一甩,小媳妇一样巴巴地走了。

        走几步,又听到盛千陵说:“这个星期六十一点,不要再迟到了。”

        江里听到自己想听的话,喜悦瞬间溢于言表,不顾场合地飞快转身扑向盛千陵,一把搂住他的肩膀,撞进他的怀里,欢快地说:“好!我知道了,我一定不迟到,我一定准时参加第二项考试!”

        盛千陵被撞得身体趔趄,不得不用点力坐正身体推开江里。

        再看一眼江里双眼里迸发出的神采,愣了一下,迟钝两秒才无奈地反应过来——

        他又上当了。

        ……

        又到周六。

        江里十点半就跑到时光台球门口来等盛千陵。

        相处这些天,他几乎已经摸清了盛千陵的作息。

        每天十一点球房开门时,盛千陵就会过来练球,练到傍晚五六点,会和潘总他们出去吃个饭,再回来接着练。练到夜里十一二点,才会回去睡觉。

        好像一个不知疲倦的练球机器。

        十一点整,来上班的收银员开了门。

        盛千陵走出五楼电梯,看到门口乖巧站着的江里。

        江里今日没穿校服,换了身十分养眼的私服。

        内搭一件白色打底短袖,外面套着一件黑白纹路的衬衣,衬衣扣子没扣,松松地搭在深蓝色牛仔裤上。

        虽然长得瘦,却并没有骨瘦如柴,反而腰胯部位完全能撑起这条裤子的弧度。

        盛千陵朝他看几眼,觉得他是那种无论皮相还是骨相都称得上是万里挑一的人。

        难怪他自恋。

        确实是有自恋的资本。

        江里见到盛千陵,却低调地收敛了一点儿。他小碎步跑过来,灯光落到他眼睛里,变成两颗闪耀的小星星。

        江里貌似打量了一眼盛千陵,竖起一个大拇指,拍马屁道:“盛老师,你真帅。”

        倒没有那天逼问告白女生他们谁更帅一些的嚣张了。

        盛千陵对糖衣炮弹免疫,也心知肚明江里夸赞他的原因。

        于是淡淡垂落视线看了看江里的脸,说:“夸我没用,通过考试我才会收你为徒。”

        江里依然笑得谄媚,跟在盛千陵身边,抬起白净的脸问:“咱们今天考什么啊。”

        盛千陵叫前台收银员开了两张练球台,又到杆柜里拿出自己的杆盒,边走边说:“考定力。”

        江里一秒想歪,类似美女坐怀不乱之类,一时有些讪讪的,暧昧地说:“也不必玩这么大吧……”

        盛千陵:“???”

        两人到了球台边,江里才知道盛千陵说的定力是什么。

        说来很简单,就是盛千陵今天练多久的球,江里就得练多久。

        中途一旦累得喊停,考试就算结束且不通过。

        盛千陵说不清楚自己设定这项考试的真实目的是什么。

        是故意刁难江里,好让他知难而退;还是出于对一个天赋型球手的惺惺相惜,希望挖掘他最大的潜力。

        但无论如何,都需要江里通过今天的测试,盛千陵才会决定要不要花费宝贵的时间,把自己苦练十多年的技巧与杆法都教给他。

        江里信心满满道:“嗨,就是这样呀?体力战嘛,我可以的。”

        只不过他话说得太满了些。

        盛千陵从幼年开始,就保持着工作日五小时节假日十小时的训练强度。尤其到了青春期后,体力更旺盛,有时候练习十二小时也不在话下。

        可江里不一样。

        他是个业余爱好者,少有连贯的练球时间。平时疏于运动,很少能保持长时间击球。

        一个两个小时不在话下。

        三个四个小时还能坚持。

        到了五六个小时的时候,已然累得头昏眼花,好像有数不清的飞虫萦绕在他的眼前,嗡个不停。

        再看一眼盛千陵。

        只见他优雅地捡球摆球击球,一个不停地训练,好像其他的任何事情都与他无关。他的眼里心里,全部都只有那十五颗红球和六颗彩球。

        即便世界风雪肆虐,唯他依旧独善其身。

        江里忽然想到那天盛千陵叫他吃饱一点过来是什么意思了。

        真的就是拼体力极限啊。

        这可比什么美女坐怀不乱更难了。

        可好不容易才得到这个考试的机会,江里不想放弃,于是咬牙坚持着。

        那些球被他反复击打,一个一个落进袋里,又一个一个被捡出来。

        他有点饿,可盛千陵没有发话,他也不敢开口,只好忍着眩晕继续训练。

        盛千陵在江里身边,一直密切关注着他的状态。

        眼见江里的球已经不能百发百中,知道他已经到了疲惫虚脱的状态,却执拗地不肯服软。

        不禁有些好笑。

        盛千陵慢条斯理收起自己的球杆,走到沙发边喝了一口水,平静地说:“你还欠我一顿饭,记得么。”

        江里手一偏,桌上的球被打偏,撞几库后不知道跑去了何处。

        他起身站好,只觉得右腿沉重得像绑了几百斤实心铜,一时露出倦意,答:“记得的。”

        盛千陵说:“那走吧,先去吃饭。”

        这意思是可以中场休息了。

        江里欢快地放下球杆,朝盛千陵跑过来。

        他本能的又有点想扑到盛千陵身边,忽然意识到这个动作不雅,只得半路刹脚,摇摆地停在了原处。

        直到两人走到马路对面凯德广场一楼了,江里才想起一件非常非常重要的事情。

        ——他没有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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