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 023 三合一
新来的县令姓贾,是个五十出头的老举人。也不知走了谁的门路,竟然以举人之身,来了南川县这个中级县任县令。
虽然说举人也有入仕资格,但官场上的位置,也是要看官员是何等出身。同是候缺,举人定然是要排在进士的后头的,也就是说,只有进士挑
完后剩下的位置,才能让举人去补。南川县虽然不是什么特别富庶的地方,但在整个大齐来说,也能列入中等之县。这样的地方,根本不存在被外放为知县的进士们挑剩下的情况。
萧元青还偷偷同萧景曜吐槽呢,“先前的余县令那可是同进士出身,没想到调去了偏远之地,让个举人出身的贾县令给顶了缺。我都打听过了,这位贾县令,中举后就一直在家等缺,根本没有当过一天官!”
那就不是靠自身实力得的这个县令之位了。萧景曜了然,见萧元青神[se]愤愤,似是在为余县令感到不平,萧景曜不由失笑,温声安慰萧元青,“余叔叔不是同你来了信,说是一路上风景甚美,想来那斛鹤县也是个世外桃源。”
“你们这些读书人说话真是要转十八个弯。”萧元青撇嘴,“什么世外桃源,不就是那地方偏僻,是个山沟沟,穷窝窝。”
萧景曜望天,双手一摊,“余叔叔信中是这么写的,看来对那边并无抗拒。您要是心疼余叔叔,就多给他送点好玩的?”
“这还用你说!我早就想好了,南川县这边新出的好吃的好玩的,我都给他送一批过去。还有你,也别忘了给余思行寄点东西。虽然离得远,但情谊可不能就这么磨灭了。”
萧景曜斜眼看他,“我是这样的人吗?”
萧元青大笑。
这边萧家其乐融融,那头刘慎行便苦着一张脸来找萧元青倒苦水了。
萧景曜从小早慧,萧元青和小伙伴们谈事儿也不会特地避开他。刘慎行也习惯了萧景曜在场,可能是被萧元青的心大给影响了,刘慎行也不觉得被萧景曜看到自己倒苦水有何不妥。进门后,灌了杯茶,刘慎行便按捺不住满心的不悦,“咱们这位县太爷,嘿,牙[kou]挺好。”
萧景曜听出他这是话中有话,定神看了过去。
萧元青也察觉出刘慎行的情绪不太对,赶紧又给他添了杯茶,拍拍他的肩膀安抚他,“有什么事儿慢慢说,哥们儿都听着呢。”
刘慎行又咕噜咕噜给自己灌了杯茶,这才将心底的火气压下去不少,那话就跟从牙缝里挤出来似的,恨不得嚼碎了某些人骨头,“都说新官上任三把火,你也知道,这位新县令让人给我们这些商户递了[kou]信,我们也不是不识时务的人,恭恭敬敬地带着厚礼去了。结果你猜怎么着?”
萧元青一双瑞凤眼无辜地看着刘慎行,眼中满是清澈的愚蠢。
好在刘慎行也只是需要一个听众,并不需要萧元青的回答,狠狠一拍桌子,自顾自接着说道:“那狗官,礼收了,端着架子送客。他那师爷天生一副[jian]诈相,笑着送我们到了门[kou],这才暗示我们给的孝敬不够。”
萧景曜眉头一挑,哦豁,才刚上任就这么迫不及待地捞钱,这位贾县令不知道[ri]后会不会去卖红薯,但现在肯定是不会为民做主的。
萧元青也咋舌,“你们可都是出手阔绰的人,送给他的厚礼,少说也得值二百两银子。那都够一些人家花用一辈子了,贾县令竟然还不满足?”
“呵,人家胃[kou]大着呢,嘴能有衙门[kou]的狮子大。想让我们一年孝敬他这个数。”
刘慎行说着,伸手比了个巴掌。
萧景曜和萧元青同时吸了[kou]气,好家伙,一家富户孝敬他五百两银子,合着他每年光收这个银子就能收个上万两呢。
捞钱捞成这样,这位贾县令委实是一点遮羞布都不想要,摆明车马死要钱。摊上这么个县令,南川县百姓的[ri]子怕是不好过。
刘慎行还在愤愤不平,恨恨道:“贾县令贾县令,这姓还真没取错。他可不就是贾县令,真要饭的吗?”
萧元青也没想到新来的县令胃[kou]如此之大,一时间也不知如何安慰刘慎行,只能小声给他出主意,“要不,少给点?”
“哪有你说的这么轻巧?”刘慎行苦笑,“有道是破家的府尹,灭门的知县。我等商绅,本就卑贱,若是再得罪了县令,怕是丢了家财事小,没了[xing]命事大。”
南川县前几任县令,不说有多么清正廉洁,明面上还是公正无私的。萧家又有祖上的荫庇,萧元青确实没亲眼见识过县令狠下心来让人家破人亡的事情,对刘慎行说的这句古话没有真切的认知。
然而见刘慎行顾虑重重,萧元青也不再劝他硬气地不给银子,转而为他发愁,“五百两可不是个小数目,你们家产业虽多,但也人[kou]多,底下还有那么多张嘴等着吃饭,一年孝敬县令五百两银子,那[ri]子也要过得紧巴巴。”
萧景曜心说刘家家大业大,是南川县出了名的富商。贾县令一来就把这些富商们叫过去索要好处,只怕[ri]后胃[kou]更大。
不说别的,单是刘家名下那些个铺面,一年的进账就远远不止五百两。
要是贾县令起了歹心……灭门的县令,真不是一句空话。
刘慎行怕的也是这一点,倒了一通苦水后,刘慎行情绪明显好转,还有心情调侃萧元青,“好在你现在名下就一间生意不大好的小铺面,咱们这么死要钱的县令老爷也不至于惦记上你的东西。不然的话,你这毫无心眼的[xing]子,怕是得被他算计得渣都不剩。”
萧元青眉头一挑,轻轻给了刘慎行一拳,故作不满道:“你这是故意埋汰我呢?搁你,你乐意当个败家子?”
“寻常人家我自然是不乐意的,但若是像你们家一般,一家人和和美美,平时也不必为吃穿发愁,还有个神童儿子。那当个败家子有何不好?曜儿这个儿子,万贯家财都不换!”
“去去去,你家刘圭都九岁了,怎么还在惦记曜儿?”
刘慎行大笑,和萧元青相处就是这般轻松,不必费神去思索对方是不是话里有话,是不是有求于他,轻松又自在。
萧景曜见刘慎行眉间愁绪未散,忍不住问道:“刘伯伯可知,这位贾县令是何来头?”
刘慎行诧异地看了萧景曜一眼,第一万次羡慕萧元青。人比人得死,货比货得扔。看看一语中的直至要害的萧景曜,再想想自家那个还想着吃吃喝喝的傻儿子,刘慎行就觉得无比心塞。
心塞归心塞,刘慎行还是叹了[kou]气为萧景曜解了惑,“这位是京城人士,据说是走了兵部侍郎的门路才得以外放我们南川县做县令。”
兵部侍郎……这个称呼好耳[shu]啊。萧景曜脸上露出了迷之微笑,他记仇的小本本上,第一个记的是孙家,第二个就是这个兵部侍郎呢。
萧元青也猛然反应了过来,险些跳起来,大声嚷嚷道:“那不就是孙耀祖那瘪犊子的姐姐给人做小妾的人家吗?”
刘慎行先前一直为接下来怎么应付索取无度的贾县令而发愁,一时间还真没想到这茬。听萧元青这么一说,刘慎行又忍不住替萧元青头疼,“还真是。希望那位大人公务繁忙,别把一个上不得台面的小妾的娘家人放在心上。不然的话,你也得提着一颗心。”
说完,刘慎行又低声咒骂了几句,咬牙切齿,“这他[nai][nai]的都是些什么事?晦气!改[ri]咱们哥儿俩都去庙里拜拜,去了一身晦气。”
萧元青想了想自家那一排的祖宗牌位,觉得还是给祖宗多上几炷香更靠谱,直言拒绝了刘慎行的提议,“我今晚就去跪一晚祖宗牌位,列祖列宗们就算瞧不上我这个败家子,应该也舍不得让曜儿跟着我受罪。”
刘慎行:“……”
你他娘的说的真有道理,有个得祖宗保佑的神童儿子了不起哦!
萧景曜同样无语凝噎,为什么亲爹的脑回路总是这么异于常人?
但是让萧景曜万万没想到的是,刘慎行的麻烦还没过去,贾县令身边的苟师爷就笑眯眯地来了萧府,话说得客气,语气却不容反驳,强势地将萧元青和萧景曜都请进了贾县令家。
用这位苟师爷的话来说,就是,“县令大人听闻府上小公子天资聪慧,颖悟绝[lun],特邀你们父子二人前去府上做客。二位,请吧。”
萧景曜就觉得刘慎行那话说的很有道理,对于新来的县令和师爷来说,他们的姓真就合上了他们的[xing]格作风。
瞧瞧这位苟师爷倨傲张狂的模样,确实是条仗了人势的恶狗。
这是萧景曜第二次来到县衙。还是那样[shu]悉的布局,但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里头住的人不一样了,原本让萧景曜觉得颇为温馨放松的县令家宅,现在却透着一股冷肃。
萧元青紧了紧握住萧景曜的手,深吸一[kou]气,抬脚跟在苟师爷身后进了正门。
萧景曜用力握住了萧元青的手,无声地安慰他。
萧景曜的身量长得比同龄人快一些,还未满八岁,已经快到萧元青的胸[kou],配上他稳重的步伐以及从容镇定的神情,倒是让人忽略到了他的年龄,可以拿他当小大人来看待。
堂中正位端坐着一人,一张脸像是从一个圆滚的皱皮包子上戳出了几个孔似的,肥头大耳,满面油光,青绿[se]的官袍绷在他身上,莫名让萧景曜想到了癞□□。
客观来说,能当官的,相貌其实还算过得去,没什么歪嘴斜眼丑得让人觉得眼睛疼的。但这位五官虽然端正,却太过富态。看出来举人的生活确实十分滋润,一般人想把自己吃成这样也没这优渥的生活条件。
太胖,就会显得油腻,再加上贾县令贪婪的本[xing],从眯缝眼中透出来的[jing]光,愣是将他本就不高的颜值又拉低了一个档次。
贾县令身旁还站了个二十来岁的年轻人,五官就如同从贾县令脸上抓下来再贴上去一样,就是身形比贾县令瘦了一圈,看上去就是一个大[rou]球旁边站了小[rou]球,这位脸上还长满了红肿的痘痘,看上去更像癞□□了。和贾县令站在一起,一看就是亲父子,丑得如出一辙。
萧景曜敏锐地发现,贾县令现在坐的是舒适的圈椅,堂中的椅子也都换成了圈椅。贾县令两边的桌子各摆了一个花瓶,一个[cha]了四季花,寓意四季平安,另一个花瓶中[cha]的则是三把小戟,瓶身上还有莲花图案。这也是一种好兆头,瓶中三戟寓意“平升三级”,瓶身又有莲花,合在一起便是“连升三级”。
堂中还站了个人,不似萧景曜头一回见他那样浑身富贵,却依然不改张狂本[se],不怀好意地对萧元青笑道:“萧少爷,好久不见。”
萧景曜和萧元青同时心里一沉,最坏的结果出现了,孙耀祖既然能在此出现,那就证明贾县令此次叫他们来,绝非善意。
萧元青握紧了萧景曜的手,强自按下心中的不安,上前一步挡在萧景曜身前,笑呵呵地同孙耀祖打招呼,“原来是孙兄,你我二人确实许久未见。如今一看,孙兄这是节节高升了,恭喜恭喜。”
孙耀祖见萧元青主动对自己抱拳道贺,心中暗爽,假惺惺地笑道:“萧少爷的[ri]子过得也不差,那间铺面的进项可不少。”
萧元青心下一紧,这家伙不会是看准了贾县令贪财,仗着贾县令的势,让自己也给出大笔孝敬银子吧?
五百两,萧府五年的进账都没有那么多。
再说了,就算有这么多银子,萧元青也不想被孙耀祖[bi]着给孝敬钱。真给了,功劳是孙耀祖的,他就是个纯纯的冤大头。
萧元青是不[jing]明,但也不傻。
这会儿,萧元青却开始装傻,震惊地看着孙耀祖,仿佛听到了什么荒谬绝[lun]的事情,难以置信地指着自己的鼻子反问孙耀祖,“我的铺面?进账颇丰?这话你去和南川县的小孩子说,小孩子们都不信!谁不知道我和我爹都是出了名的败家子,别说是南川县,就是隔壁淇水县和鸣山县,都知道咱们南川县有个姓萧的人家,专出败家子。你说我挣了银子,还不如说明天太阳就从西边出来来得靠谱。”
孙耀祖冷笑一声,意有所指,“你确实没有赚钱的本事,但你有个会赚钱的朋友。刘慎行这些年可没少照拂你,怪不得要孝敬大人的时候,都推三阻四,还厚着脸皮哭穷。”
这孙耀祖根本就是故意找事!萧元青脸[se]一沉。贾县令见状,一张圆脸也落了下来,似笑非笑地看着萧元青,“怎么?不高兴?”
萧元青低头,“[cao]民不敢。”
站在贾县令身后的那位身着豆青[se]锦衣的战痘公子戏谑地看着萧元青,语气轻佻,“听说你吃喝玩乐样样[jing]通,投壶博戏斗[ji]斗蛐蛐儿都鲜有对手?”
萧元青不喜欢对方的眼神,那黏腻轻视的目光,仿佛在看戏子一般,令人觉得耻辱。
但萧景曜还在,萧元青不允许自己任[xing],强忍住心中的不快开[kou]道:“都是年轻时不懂事,贪玩了些,别人笑话我,给我传的这些名声,都是些虚名,太过夸大。”
孙耀祖当即接话,“虚名不虚名的放一边,既然你有这样的本事,就给大人露一手解解闷!”
萧景曜心中怒火升腾,不顾萧元青的眼[se],怒瞪孙耀祖,“家父并非卖艺取悦人的戏子,还请你放尊重些!”
“嘿,又是你这个牙尖嘴利的小家伙!”孙耀祖一见萧景曜就想起当年被他一句话羞辱之仇,一时间新仇旧恨涌上心头,孙耀祖更是张狂,“你爹的名声,还真没比戏子好到哪儿去!”
“再说了,能在大人跟前露面,那是你爹的福气,我好心帮你爹在大人面前露脸,你可别不识好歹!”
萧景曜歪了歪头,满脸疑惑,“既然如此,孙伯伯怎么不先露一手?机会难得,县令大人正在看着你,你再藏拙,实在是对大人不敬!”
“一派胡言!”孙耀祖在萧景曜身上没讨到便宜,恼羞成怒,“论及吃喝玩乐,我哪能和你爹相比?”
“可是,当年你就从我爹手里赢走了两个县里最好的店铺呀。”萧景曜一派天真地说大实话,“那可是我们家最后一点产业,听我娘说,我爹回家后被收拾得特别惨。”
这死孩子怎么这么难缠!孙耀祖险些抓狂。这话要是萧元青说的,孙耀祖还能再讽刺几句,但说这话的人是还没满八岁的萧景曜,孙耀祖再出言讽刺,倒显得他小肚[ji]肠,和个孩子拌嘴。
以孙耀祖的人品,当然不会觉得和萧景曜计较有什么不对,但现在还在县衙,新来的贾县令正在堂上坐着,孙耀祖再张狂,也得披上一层人皮。
见孙耀祖被萧景曜噎住,贾县令看向萧景曜的目光又多了几分兴致,偏头给了一旁的儿子一个眼神。
贾道成得了暗示,上前一步,倨傲地看着萧元青,“听说你天生神力,我倒是有些好奇,你的力气有多大。”
提到力气,萧元青心里可就不发慌了,镇定道:“[cao]民确有几分蛮力在身,只是衙门乃庄严肃穆之地,不好在此卖弄,以免有损朝堂威严。”
“不碍事。”贾道成摆摆手,“这是在内宅,不必太过拘谨。这样吧,院子里立了块巨石,据说当年用了八位壮汉才抬进院子。你去院子里试试,看能否将那巨石扛起来。”
萧景曜担忧地看着萧元青,萧元青却给了萧景曜一个安抚的眼神,表情轻松,似是没将贾道成这轻慢的[kou]气放在心上。
几人跟着出了正堂,来到了院中。就见萧元青略微活动了一番手脚,而后蹲下/身,稳稳扎了个马步,伸手抱住巨石,憋红了脸,猛然发出一声嘶吼,抱着巨石缓缓站了起来。
贾县令父子都看呆了眼,贾道成忍不住问萧元青,“你既有这本事,当年何不去参加武举?以你这身蛮力,不说考个武状元,一甲三人定当有你一席之地。”
萧元青挠挠头,满脸不好意思,“我打小就没出息,贪图享受,吃不了一点苦头。家里双亲也由着我的[xing]子,就这么吃吃喝喝长成了个败家子。”
贾县令忍不住发出一声轻笑,心道小门小户果然就是没见识,好好的儿子都给养废了。瞧萧元青这没出息的样儿,当个纨绔还挺自得?
贾县令愈发轻视萧元青,随[kou]道:“你力气这般大,又爱玩,想来相扑该是一把好手。如今京中盛行相扑之风,贵人百姓都爱看。本官初到南川县,只觉得瓦子里的相扑都索然无味。既然你有这等能耐,正好给本官解解乏。”
萧景曜嘴唇紧抿,张[kou]道:“县衙也没有人和我爹同台竞技……”
“无妨,去班房叫些捕快来便是。”贾县令随[kou]道,而后深深地看了萧景曜一眼,笑着反问他,“或是,你更希望你爹去瓦子和那些相扑卖艺者比几个回合?”
萧景曜双手紧紧握成拳头,嘴唇几乎拉成一条线,半晌才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全凭大人吩咐。”
贾县令轻笑一声,转过头去。倒是贾道成多看了萧景曜一眼,玩味一笑,大声吩咐其他人,“赶紧把台子搭好!捕快们呢?让他们赶快过来,耽误了我爹的兴致,到时候有他们好果子吃!”
来的捕快都是萧元青的[shu]人。
萧元青和余子升相[jiao]多年,衙门里这些官吏和三班六房的捕快们都与萧元青有些[jiao]情。
捕快小吏不在朝廷官员之列,朝廷不给发银饷,但衙门办案也少不得他们。
这些小吏、文书和捕快们,因为没有官员们的回避制度,都是本地人士。一代又一代下来,关系盘根错节,形成的势力也不容忽视。
萧元青旁的本事没有,但仗义好客,出手阔绰,[xing]子还好,又会玩,在南川县的名声虽然不好,人缘还真不差。
余县令一家虽然走了,但也只带走了自己的师爷,不可能把衙门里的小吏和捕快全都带走。而贾县令新官上任,有心排除异己,培养自己人。但也不能将这帮干活的人全都赶走,还因着手段太过直接粗暴,反而吃了几个软钉子,心里正裹着一团邪火,正好趁这个机会一并收拾些带着反骨的家伙。
来的八个捕快心里也很不痛快,见了萧元青,都有种同是天涯沦落人之感,几人眼神一对上,都默契地有了主意。
贾道成还在那儿嚷嚷,“快点动手!让我们好好看看!”
萧元青和第一个上前的捕快互相拱手见礼,便作势要开始。不料贾道成又嚷嚷道:“这可不成,相扑都要脱衣裳,脱!”
萧景曜勃然大怒,尖利的童声在院中响起,“县令大人!”
贾县令淡淡一笑,抬手示意贾道成别再开[kou],悠然挥手,“到底是咱们小神童的亲爹,总归要给他留点脸面。穿着衣裳搏斗,也无妨。”
贾道成悻悻然收回瞪向萧景曜的目光,转而同孙耀祖说笑,“这相扑,还是要看女子相扑才得劲儿!你是没见京城中最大的那间瓦子,里头就有女子相扑。哟…那衣裳……那胳膊腿儿……可惜模样都生得不大好看,不然的话,收一个进府也不错。”
萧景曜心说果然是[yin]者见[yin],心里龌龊看什么都龌龊。人家正儿八经地凭本事吃饭,比的是拼搏热血。到这只癞□□眼里,就只能看到下三路的龌龊事。还嫌别人姑娘家模样生得不好,他怎么不照照镜子呢?
实在不想听废物猥琐男的污糟话,萧景曜选择[xing]屏蔽了一些油腻发言,认认真真地看台上的萧元青。
萧元青已经轻松地将第一个捕快按倒在地,顺手把他提出场外。第二个捕快一进场,选择的是快打躲避的战术,奈何萧元青力气惊人,被他抓住就再也没有反击的机会,这位捕快同样被萧元青轻松放倒。
如是再三,眼瞅着一半多捕快上场都没能让萧元青陷入苦战,贾道成觉得没意思,又命令捕快们:“你们一起上!”
“快点啊!都聋了?”
“一起抓他腰带!哎呀怎么又被放倒了?你们都没吃饭吗?衙门给你们发的饷银白发了!这点身手,怎么抓犯人?”
全程就听见贾道成从头到尾[bi][bi]赖赖个没完,萧景曜都想翻白眼,真的非常真诚地想给对方一个建议:你行你上。
连续的消耗战下来,萧元青的体力也快透支,初[chun]寒凉的时节,愣是出了一身汗,额前的汗水更是像雨点一样啪嗒啪嗒往下落,全然没了一点平[ri]里风流潇洒贵公子的模样。
不过人长得好看,就算再狼狈,也同样有种另类的美。凌乱的发丝和衣裳,再加上汗湿的衣襟,以及较为狼狈的神情,竟让萧元青有种破碎的美感。
萧景曜都对萧元青的颜值服气,觉得他爹大概是用智商换了颜值,这才得了这样一张完美无缺的脸。
贾道成啧啧两声,又是一阵轻笑,“瞧瞧这位萧少爷,当真比出了名的美妇人还要美上三分。要是在京城,得了贵人的眼……啧啧……也有一份富贵。”
孙耀祖跟着笑,满是嘲讽,“可惜他生在南川县,没见过大世面,倒失了那份富贵。”
萧景曜实在听不下去了,冷冷看着孙耀祖,真诚建议对方,“孙伯伯未免太过妄自菲薄。您虽然不及我爹俊美,但也算是五官硬朗,好生收拾一番,想来也不会比我爹差得太远。到时候去了京城,见了大世面,肯定能入贵人的眼,不会错失富贵。”
“混账东西!”孙耀祖勃然大怒,“你敢辱我?”
萧景曜满脸困惑地看向贾县令,“我祝孙伯伯得贵人青眼,不错失富贵,怎么就成了侮辱孙伯伯了?”
贾县令轻咳一声,给了孙耀祖一个警告的眼神,慢悠悠开[kou]道:“罢了,他一个孩子懂什么?你们别再胡言乱语。”
力气用尽,正坐在台上喘气的萧元青见萧景曜似乎有了麻烦,迅速从台上飞跃下来,一路飞奔至萧景曜身前,警惕地看着孙耀祖,喘着粗气道:“孙兄,有什么事直接冲我来,针对一个孩子算什么男人?”
孙耀祖气结,分明是他在萧景曜手上没讨到好处,怎么搞得好像是他欺负了萧景曜一样?
再一看,不远处的捕快们也隐隐约约对他投来鄙夷的目光。
孙耀祖那个气啊,果然一碰上萧景曜这个臭小子就没好事!
一场相扑赛下来,贾县令也算是满了意,一改先前轻慢倨傲的态度,让人给萧元青呈上毛巾水盆,好好清理一番。又笑着看向萧景曜,温声问他,“你的功课学到哪儿了?”
萧景曜留了个心眼,没说孙夫子几乎每天都会给他开小灶,他现在的进度早就赶上了科考班的水平,甚至能在科考班名列前茅。
贾县令算计的目光令萧景曜心生戒备,只是低头答道:“已经学完了《三》《百》《千》等蒙学书籍,已经在学四书。”
贾县令点点头,满[kou]称赞,“你进学不过一年多,便有这般速度,委实不堕你神童之名。”
萧景曜垂手听着,心知此行的重点快来了。果不其然,贾县令话锋一转,笑着问萧景曜,“今[ri]你们父子见了我,即便有所不满,也要强行忍住。你可知为何?”
“大人误会了,[cao]民并未对大人心生不满……”
“本官说话,用不着你[cha]嘴。”贾县令给了萧元青一记眼风,又乐呵呵地看着萧景曜,示意萧景曜回答。
萧景曜隐约猜出了贾县令的打算,沉下心,镇定自若地答道:“因为大人是县令。”
萧元青遽然变了脸[se]。
贾县令却开怀大笑,浑身的[rou]都随着他的大笑而颤动,眼睛更是成了一道缝,若不细看,都找不着他的眼睛到底在哪儿。
但贾县令的声音尤为得意,抚掌笑道:“没错,就因为我是县令,有功名在身。我是官,你们是民,所以你们即便再不痛快,也得听从我的吩咐。”
萧元青总觉得贾县令这话头不对,哪有这么同小孩儿说话的,长此以往,孩子都得被他给教歪了。
再看贾道成满脸赞同的神情,萧元青又是一滞,接着便是大怒,狗杂碎,把自己儿子给教歪了,还想来祸害我儿子?
眼看着萧元青快压制不住怒火准备动手了,萧景曜伸手拽了拽萧元青的袖子示意他冷静下来,一双遗传自萧元青的瑞凤眼清凌凌地看向贾县令,冷静地恭维对方,“大人所言甚是。”
权势迷人眼,有人以权势为剑,斩尽天下不平事。也有人以权势为山岳,死死压在百姓头上。
南川县的百姓们不幸碰上了后者。
贾县令却依然满面轻松的笑意,丝毫不将萧元青的不满放在眼里,只是笑着引导萧景曜,“既如此,你便好好念书,早[ri]考了功名,[ri]后便只有你折辱别人的份。”
“本官听闻你已经能背下四书五经,想来以你之天姿,在十岁前考取秀才功名,应当不是难事。”
说完,贾县令又对着萧景曜笑得意味深长,“县试,可是本官主考。”
萧景曜心下一沉,只当自己听不懂,面[se]犹豫,“科考是大事,下不下场考试,学生还得去问问夫子。”
贾县令面[se]不渝,心说考个试而已,本官都开[kou]了,你还问什么夫子?但考虑到萧景曜的年纪,贾县令也忍下了心中不快,笑着点头,再次同萧景曜强调,“本官看,你明年就能下场,县试府试都在明年,后年参加院试,若是得中,那就是你们萧家的大喜事!我们南川县出了个神童,同样也面上有光。”
萧元青这回也听明白了,贾县令这是和余县令之前的打算一样,想让萧景曜下场考个秀才,治下出了个神童,他们这一任期的考评最低都能评个中上。[ri]后若是再有调动,自然是高升在望。
只是,相比起余县令的委婉,贾县令这般软硬兼施,以势压人,就格外让人厌恶。
萧景曜比萧元青更能沉住气,脸上的表情从义愤填膺到犹豫踟蹰再到憧憬坚定,最终眼中被野心点燃,认真地对贾县令行礼道:“学生谢大人指点。”
贾县令满意点头,“你果然是个聪颖绝[lun]的好孩子,一点就透。”
萧景曜垂眸,脸上露出了一个羞涩的笑容,“大人过奖了。”
“哈哈哈,你这般悟[xing],他[ri]定然有大造化。届时也算是本官慧眼识珠,你我二人,也能共谱一段佳话。”
萧景曜面上笑嘻嘻,心里已经在琢磨着搞死敌人的一百种方法,面上的笑容更加灿烂了几分。看得贾县令不住点头,觉得自己今天真是办了件绝妙的大好事,挥手示意萧元青带萧景曜离开。
临走时,贾县令还笑着叮嘱萧景曜,“回去后可不能懈怠了课业,明年就要下场,你可要好好念书。不然的话,本官还有许多想看的东西,[ri]后怕是又要请你爹来助兴几回。”
萧景曜握紧了萧元青的手,冷静地点头,“多谢大人提点。”
等到萧家父子离开,贾道成不解地问贾县令,“爹,你既然想让萧景曜提前下场科考,为南川县培养出一位神童,何不采用怀柔手段?若是他有朝一[ri]平步青云,岂不是还要对爹怀恨在心?”
贾县令轻蔑一笑,“区区萧家,也配让我折节下[jiao]?我又不是余县令。天才都是傲气的,你对他越亲切,他越仗着聪明不把你当回事。如今我威[bi]利诱,软硬兼施,你看那萧景曜,再傲气,不也得乖乖听话吗?”
“对我怀恨在心又如何?多少天才卡在举人那一关,蹉跎几十年依然是秀才。更别提上京赶考,皇榜高中。即便中了状元,翰林院埋头编书的状元还少吗?一个个捉襟见肘,还不如我们爷儿俩自在。反正我只要这一任期的政绩,若那小子真因此而记恨于我,小孩子可最是难养,出点意外,再寻常不过。”
贾道成躬身赞道:“还是爹考虑的周到。”
贾县令自得地捋了捋胡须,又吩咐贾道成,“前些[ri]子收来的孝敬,你好好清点一番,找几个可靠的人,给京中邢大人家送去。”
贾道成一脸[rou]疼,“这么多银子,我们自个儿都还没捂热呢……”
“让你去你就去!若不是有邢大人相助,我如何能谋得这个县令之职?这些孝敬给了,[ri]后有邢大人护着,你还愁没银子吗?”
贾道成喜笑颜开,美滋滋去清点银子。
萧景曜和萧元青一进家门,萧元青就忍不住砸了一套茶杯,一边砸一边骂,“狗娘养的小畜生,披了层人皮就以为自己是个人,仗着有靠山作威作福,老天爷怎么就没一道雷劈死你呢?”
齐氏等人被萧元青吓了一跳,赶紧追问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萧元青气冲冲地把事情原原本本说了,萧子敬三人也气得不轻,指天骂地恨不得贾县令今晚就暴毙。
师曼娘搂着萧景曜,满面愁容,“这可如何是好?就算曜儿中了秀才,心里也憋屈。”
“那个混账狗官!曜儿才不给他添政绩!”萧元青越想越气,就跟吃了个苍蝇似的,恶心得不行,“他大爷的,科考本来是大好事,怎么让那狗官一说,我就这么憋屈呢?”
没考中,继续折辱萧元青。考中了,给狗官添政绩。这笔买卖,狗官不亏,只有萧家人被恶心得够呛。
萧景曜气过头反而冷静了下来,镇定地安慰家人,“不急,还有一年的时间。以贾县令的做派,要拿住他贪赃枉法的证据应当不难。我们好好合计合计,同他斗上一斗。”
民不与官争?寻常确实如此。但要是狗官欺人太甚,也就别怪百姓磨刀霍霍向畜生了。
萧景曜眼中一片冷意,科考他当然会去考,但这位贾县令想如愿拿到这份政绩,那可未必。
萧景曜沉下心,慢慢[chou]丝剥茧,分析贾县令的弱点。
然而一[bo]未平一[bo]又起,没过多久,刘慎行竟然被贾县令下了大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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