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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9 章


  高座上被推翻的杯盏哗啦啦落地,  一只圆润的酒杯咕噜噜顺着台阶滚下,咚,咚,  咚,在空旷寂静的大殿内回荡,仿若鼓槌敲在众人的心上。

  太后寿宴,  帝王忽然失态,乐师舞姬俱都停下,众人跪在地上,大气也不敢出。

  “皇帝?”太后已看出他的不对,  循着视线看去,  却并未看出什么,“怎么了?”

  边谌没有应答。

  他直勾勾望着远方某处。大太监擦干地上的酒渍,  刚要起身,就被他一把推开。皇帝大步迈下台阶,拨开挡在面前的人,狼狈又迫切地朝那处大步走去。

  善善跪在地上,  额头贴着冰凉的地砖。

  她还不知发生了什么,嘴巴里还有未散去的好吃点心味道,  只听到一阵急促的脚步声靠近,  一片明黄色的衣角出现在了她的眼前。她刚想抬起脑袋,  却被娘亲拉住了手。

  帝王声音发颤:“你……”

  声音极其耳熟,还不等善善想清楚,  下一瞬,  她就感觉到娘亲抓着自己的手骤然收紧,  她吓了一跳,  下意识地转头看去,  就见娘亲低着头,睁大了眼睛,脸色煞白。

  善善担忧:“娘?”

  边谌的目光随之落到她身上。

  他神色巨震,双目赤红,一字一句地问道:“你叫她什么?!”

  善善这才想起来娘亲的叮嘱,她连忙要低下头,下一瞬又听面前的皇帝道:“抬头,让朕看看。”

  娘亲握着自己的手越来越紧,那样慌张的心情好似也传到了她的身上。善善惶恐不安地抬起脑袋,紧紧闭着眼睛,一眼也不敢看,唯恐会得罪贵人。

  边谌怔怔看着眼前孩童。

  从第一眼见到起,他就觉得这个孩子分外亲切面善。原先连他自己也不明白这股亲近从何而来,如今总算是看清了。

  这孩子的面貌一半像温宜青,另一半是像自己。

  他的目光贪婪地将她看过,恨不得连她每一根颤抖的睫毛都深深记在脑中。是了,先前他怎么没有发觉,若他与温宜青有个孩子,理所应当就该长成这副模样。

  六年前他遇到温宜青,而这孩子今年五岁。

  这是他的孩子!

  边谌伸出手。

  他的手微微发颤,不敢多加一丝一毫的力气,轻柔地落到了善善的脸上。粗糙的指腹抚过她柔嫩的脸,她紧闭着的颤抖的眉眼。

  “你叫温善,今年五岁?”帝王的语气柔和得不可思议:“别怕,睁开眼睛,看看朕。”

  善善小心翼翼地睁开了眼睛。

  她从来没有见过那么厉害的人物,胸膛里心跳砰砰快,像是有人在她耳边打鼓。她先看到眼前人锦衣华服上的繁复衣纹,有一只大手轻柔地托着她的脸,让她抬起头。她的视线往上,越过宽阔的胸膛,喉结,棱角分明的面庞,最后对上了一双眼眶微红的眼睛。

  传闻中威武高贵的皇帝,此时正又惊又喜地看着自己。

  善善呆住。

  “叔叔?!”善善神采飞扬,脑袋高高昂起,一点紧张也没了,惊喜地说:“怎么是您呀?”

  她继而看到皇帝头上的金冠,还有衣上的龙纹,吃惊地道:“您是皇上?!”

  边谌微微一笑。

  殿中跪伏的众人微不可查地轻轻吸了一口气,心头大撼。

  皇帝素来威严,连太子都不敢在皇上面前造次,那个孩子究竟是何身份?!

  善善刚还想要说点什么,忽然,一只手伸过来将她扯了过去,动作粗鲁用力将她的脑袋压下。

  温宜青深深低着头,“小儿无知,胆大妄为,望皇上恕罪。”

  边谌一愣。

  他低头,只对上温宜青后脑勺的乌发。

  霎时如一碰冷水泼下,让他因欣喜若狂而微微发涨的脑子冷静下来。

  皇帝环顾四周,高座上的太后与郑贵妃皆是目瞪口呆,远处的太子与贺兰舟面露担忧,想往这边走来,而长公主亦是一脸不可思议。

  今日是太后寿宴,不好闹开。

  他也有满腹疑问。明明他的阿青早已故去,他连墓碑都见过,可本该于地下长眠的爱人,为何会再出现在他的面前?!

  还带了一个孩子!

  “皇帝?”太后也步下台阶,朝他走来。

  边谌勉力定下心神,道:“朕无碍。”

  知道此时并非一个良好时机,他又深深看了温宜青一眼,见她丝毫不予回应,才失望收回视线,道:“朕身体不适,先回去歇息。”

  待皇帝走后,众人才陆陆续续站了起来。

  众人面面相觑,数不尽的目光从四面八方投到母子二人的身上。温宜青许久才起身,苍白着脸,紧紧牵着身边的孩子。

  贺兰舟快步穿过人群,步到她的身边,关怀问:“没事吧?”

  “没事。”她面无血色,怔怔看着某处出神,轻声道:“我只是……有些吓到。”

  她只不过一介平民,与皇帝咫尺相对,会被吓到也是情有可原。贺兰舟不疑有它,轻声安抚。

  温宜青胡乱点头应下,坐回到位置上。旁边郑夫人还想与她交谈,也被她含糊过去。

  长公主也不知方才发生了什么,也有满腹疑问等着问询。但她方才离得近,也看得出,她的皇兄起初是走在温宜青面前,后来才被那小童吸引了注意力,帝王的一切失态,皆是因为温宜青。

  她想起被皇帝束之高阁的美人图,上面的美人已经许久未画出相貌。长公主心思千回百转,但见温宜青心神不宁,也只能暂将好奇压下,不动声色地替她挡去周遭探究的目光。

  “娘?”善善担忧地看着她,小手捧住她的脸:“你怎么了?”

  “没什么。”

  温宜青很快想起什么,紧张地抓住了善善:“善善,你方才叫他什么?!”

  “娘,你可不知道呢!”善善眉飞色舞地说:“皇上竟然就是我先前遇到的那个叔叔!”

  “哪个叔叔?”

  “就是我们去上香时遇到的那个,上回我与石头哥哥走丢了,就是他把我送回家的。你上回还说,要我见到他的时候,好好感谢他呢。”善善高兴地道:“娘,我们参加宫宴,是不是他给我送的请帖?”

  温宜青如遭雷劈。

  她的脑袋嗡嗡作响,又从四肢百骸里透出阵阵寒意,整个人如坠冰窖。

  竟是那么早……

  饶是她千防万防,藏藏掖掖,该是他们父女的缘分,连菩萨都要助他。

  不远处。

  旁边的官夫人议论出声,祁文月才从震惊中回过神。

  “不知长公主身边的那个人是什么身份?竟然能得皇上青眼?”旁边的王夫人说:“你们方才可曾听到?那孩子可当真胆大,在皇上面前竟半点礼数都不顾。她随长公主来,莫不是出身宗室?”

  祁文月立即反驳:“怎么可能?”

  另一夫人问:“江夫人,你认得此人?”

  “她呀。”祁文月掩唇一笑,道:“我倒当真认识,她并非是出身宗室,连哪户人家都不是,却是京城东市一间胭脂水粉铺子的掌柜,做些生意,养家糊口。”

  “竟是个商妇?!”

  周围人皆满目震惊。

  “也不知她如何攀上了长公主,能够混入今日寿宴中来。今日可是太后寿宴,皇上一片孝心,便是发现了也不愿发作,那个孩子倒好,对皇上竟如此大不敬。便是长公主仁慈,恐怕还要受此连累。”

  众人面面相觑,纷纷将吃惊压下。

  祁文月远远看去。

  温宜青仍坐在那个位置,远远都能看出她的失魂落魄。

  她勾起唇角,收回目光,端起桌上杯盏,浅酌了一口佳酿。

  心中得意万分。

  便是有的人能有那个运道又如何?就算能攀附权贵,进了宫宴,老天爷将时机放在眼前,不该有的还是不该有。

  得罪了皇上,只怕后面还不知会被如何治罪。

  过了许久,果然见一宫人将那母女俩请出去,她的猜测成了真,心中更加畅快。

  ……

  太后跟着皇帝一起出去。

  她是皇帝亲母,亲自抚养长大,对自己的儿子最了解不过,方才更是将一切看得清清楚楚。自打皇帝登基以来,十数载日月,她亲眼见这儿子越发严肃沉稳,已经是许久未见他如此失态。

  方一坐下,她就迫不及待地问:“皇帝,究竟出了何事?方才那人是谁?”

  “母后,那是阿青。”

  “阿青?”太后顿了顿,继而大吃一惊:“云城的那个?”

  “是她。”

  太后当然知道。六年前,皇帝微服私访,失意归京,之后时常望着某处出神,本就不苟言笑,在那之后便愈发寡言郁沉。

  皇帝早立太子,直言不愿让太子再面临当年皇位争夺,连后宫也空空荡荡,身边连个知心人也没有。好不容易有个意中人却早早身亡,她亦是叹息。

  “可她不是早就死了吗?!”

  “朕也以为她死了。”

  当年他寻上温宅,阿青的爹娘亲口与他说阿青死了,指着他的鼻子破口大骂,那个儒雅随和的商人,抄起手杖亲自抽他。连累人家中年失女,他自是愧疚,亦悲痛万分,半点也不反抗。也去温宜青的坟前拜过,墓碑上分明就是写了她的名字。

  边谌眉头紧皱。

  他尚有满腹疑虑不得头绪,但温宜青千真万确死而复活出现在他面前,做不得假。哪怕时隔多年,他一耳就能听出温宜青的声音,她与从前并无太多变化,连颈后的小痣都在同一处,一模一样,只是岁月令她比少女时愈发温婉成熟。

  “既然人已在宫中,倒不如直接把人叫来问问。”太后道:“当年是死是活,一问便知。”

  边谌颔首。

  他道:“倒要麻烦母后。”

  不论是真是假,真相如何,眼下温宜青只是一介普通妇人,皇帝直接召见有损她的声名。

  “哀家知道。”太后吩咐身边的宫女一声,宫女便领命走了出去。她笑道:“恐怕宫中马上就要有喜事了。”

  皇帝默不作声,只唇边露出微不可查的笑意。

  等待的时间漫长,饶是皇帝性情沉稳,失而复得的爱人马上就要出现在眼前,他亦是坐立不安。

  杯中的茶喝了半盏,忽地,他这才注意到,在浅淡茶香后,还有未消散的酒味。

  边谌低头看去。他身上酒液已干,只余下满身酒臭。

  太后还未回过神,便听杯盏咣当一声响,坐在身边的皇帝如一阵风般快步走了出去,眨眼不见人影。明明是坐稳帝位再稳重不过的人,此时却像个半大小子,毛毛糙糙。

  不多时。

  派去喊人的宫女去而复返。

  太后体贴地为二人留出说话的空间,只让人将温宜青那边的小童带到自己面前来。

  善善牵着宫女的手,与娘亲告别,脚步轻快地走进去。

  她已经知道了,皇帝就是之前给自己好吃点心、还把走丢的她送回家的好叔叔,如今知道太后召见也不害怕,进宫前的紧张也全都忘了个干净。

  她见到太后,规规矩矩的行了礼,等站起来后,一眼就看到了坐在座上的老人。太后娘娘慈眉善目,就像好心的皇帝叔叔一样亲切,善善抿起嘴巴,颊边的梨涡深深,对她露出一个甜甜的笑脸。

  对上那双乌溜溜的眼睛,太后心头一乐,立刻想起了这小孩方才在宴上香碰碰的吃相。

  她拿起桌上的糕点,笑眯眯地道:“好孩子,过来,让哀家瞧瞧。”

  ……

  边谌换过一身玄色衣袍。

  他匆匆沐浴焚香,快步走回,及至门前,已经影影绰绰看见屋中的人影。他又低头看了一眼,见衣冠整齐,才挥退宫人,抬脚迈进去。

  温宜青站在屋中,木然看着桌上茶盏上的花纹发呆,听见身后动静,她连眼皮都没动一下。

  脚步声停在她的身后。

  那个熟悉的低沉声音轻轻唤她:“阿青。”

  她深吸了一大口气,转身跪地行礼。

  “民妇参见皇上。”

  边谌微微一怔。

  他慌乱退后一步,看着跪在面前的人,眉头缓缓皱了起来。

  六年前,他微服私访体察民情,途中接到急报,江南连年水患,朝廷拨下的赈灾款却不翼而飞,致民不聊生,连派两名钦差前去调查都没了音讯。

  他登基多年,朝局平稳,治下国泰民安,不信那些地方官员竟手眼通天,便自己亲身前往。他于江南一处小城落脚,装作是云游四方的旅人,便在那时遇到了来别庄散心的温宜青。

  的确是一段短暂欢欣时日。

  只后来案子越查越深,那些贪官在江南盘踞多年,连钦差大臣都敢杀,非但侵吞赈灾款,还有造反意图。他得到消息,匆匆调兵前去围剿,留了信任的人在温宜青身边保护。

  分开前,二人感情正是浓时。他还想着,等镇压逆臣,处理好江南事务后,便与温宜青说明真相,带她回京。哪知回去后,只见到大火焚烧后的遍地残垣。

  满腔柔情也尽归尘土。

  边谌把人扶起,看着心上人冷淡的面容,喉口像被堵住,艰涩难堪,“阿青,你不识得我了?”

  温宜青冷淡地道:“民妇不敢。”

  边谌从未在她身上见过如此冷漠的态度。

  她性情向来温和,连与丫鬟下人说话也态度平和,便是遇到不平委屈也鲜少动怒。在他面前,亦有女儿家的娇俏可爱。

  但那些全都没了。

  他欲接近,刚踏出一步,温宜青便仓促退开,唯恐避之不及。

  “阿青?”

  温宜青撇过头,“皇上自重。”

  边谌如坠冰窖。

  他想过责骂,想过怀念,却万万没想过会遭受如此冷待。

  “你若怪我,也是应该的。”皇帝声音喑哑:“当年,我回去时,一切都已经被烧得干净,我去找到你家,你爹娘也说你死了。阿青,你既然没死,为何要躲着我?”

  “……”

  “你既活着,明日我就告知礼部,让他们准备封后大典。”

  “不必了。”

  “是我早就欠你。当年我就允诺过你,会带你回京,风风光光迎娶你。”

  “那也是从前的事了。”

  边谌呼吸一顿。

  仿若有一只大手,将他五脏六腑狠狠揉乱捏碎。

  “阿青,你不妨骂我。”

  “您是皇帝,您是九五至尊,民妇如何敢说您的一句不是。”温宜青冷冰冰地说:“便是您要民妇的性命,也只是一句话的事。”

  “我怎么会想要你的性命?”边谌哑声道:“这些年月,我日日都想要你重新活过来,只后悔当初离开时未将你带在身边,那样或许还能护你周全。”

  温宜青总算抬起头来看他。

  她的杏眸冰冷,轻轻地道:“可是我已经后悔了。”

  “……”

  “若是当年我未去别庄,就不会遇到你,也不会被你三言两语哄骗,将一颗真心白白错付于你。你是皇帝,富有江山四海,我不过是你闲来消遣,在你眼中与器具玩物并无分别。”说到最后,她的眼眸湿润,声音带上鼻音,“从前之事,已过去那么多年,只怕你也早已忘记,便只当从未发生,何必再提起。”

  边谌急切道:“我对你亦是真心。”

  “……你连身份都是骗我的。”

  温宜青的杏眸盈盈泛起泪光,只是强忍着没有掉下来。她绝望地道:“若早知你是皇帝,我岂会应下你。”

  她倒还不如过得糊涂点,听爹娘的话,嫁给门当户对的公子。那样也不会遇到眼前人,不会累及爹娘为她劳神伤心,还过得如此辛苦。

  “……朕并非有意瞒你。”边谌见她眼泪,更是揪心愧疚,他哑声道:“只是那时情况危急,只怕透露身份会连累你。”

  “……”

  “阿青,当初是我亏欠了你。”他放轻了语气,几乎是祈求地看着眼前人:“你如今孤身一人带着善善,诸多辛苦,她亦是朕的孩子,前面这些年岁我已错过,便让我今后弥补你们二人。”

  “若是您当真觉得亏欠,便当做从前之事从未发生过,当作你我二人并未相识,往后再也不出现在我们面前。”

  温宜青垂下眼,眼睫濡湿,低声说:“您是皇帝,民妇只不过是平民百姓,一介商妇,高攀不得。民妇如今的日子已经过得很好,不想再有任何变化了。”

  “那善善呢?”边谌问:“我第一回见到她,她还想要找爹。”

  “从前没有您,我们母女二人也过得很好。”

  “她也是我的女儿。”

  “她是我的孩子。”

  “你们住在祁家,连学堂的马车都将她抛下。她本是公主,不必受这些委屈。”

  “可她是我唯一的孩子。”温宜青哽咽道:“而您已有太子,今后还能有更多。若您还有一点仁慈,就请不要将她从我身边夺走。”

  她垂下头,一滴热泪落下,低低道:“……求您了。”

  “……”

  皇帝僵在原地,如一尊风化的石像。

  屋中落针可闻。

  大太监站在门口,屏气凝神,连呼吸也不敢。唯恐会发出一点动静。

  也不知过去多久,才听帝王沙哑的声音低低传来。

  “……好。”

  “若这是你想要的,朕……如你所愿。”

  ……

  皇帝久久伫立在原地。

  哪怕屋中另一人已经离开许久,他也没有动过。

  梁庸小心翼翼靠近。

  大太监大气也不敢出,唯恐会触怒帝王:“皇上?”

  他像是刚回过神来。

  高大的身躯像被什么击垮,踉跄一步,扶住了旁边的桌子。

  “郑容呢?”

  皇帝哑声问:“他人呢?!”

  当年他微服私访,只点了郑贵妃之弟同行,诸多事宜也交由郑容督办。后为剿匪离开时,也是留了郑容在温宜青身边保护。

  他与郑容情同手足,最是信任不过。

  郑容告诉他,是逆党反扑,查到了他的住处,一把大火将两座宅子都烧得干净,宅中十余口人无一生还,他中了调虎离山之计,没来得及将阿青救出。还将他赠予阿青的定情玉佩交与他,说是从尸体上找到。

  后来,京中又传来急报,边关战事突起,他匆匆回京,也将郑容留在云城,交由他处理剩下事务。

  皇帝双目赤红:“让他滚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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