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3章 尘心难泯
待他们回到小镇,云羿门一行人已经收拾了那头“年”兽。彼时羲华和井焕已经召出了《三界全书》明白了始末,不由既替“年”、“夕”二兽唏嘘,又为自己鸣不平——这该死的天道,为了磨掉这凶兽的血,给姬夫人他们积攒功德,推动剧情向前发展,竟将他们二人抓来顶缸。
而他俩原本可以坐视,毕竟此地疾苦,上有山神地仙职责所在,下有云羿门济世救民。可这狗天道,便是看准了他们不会任由百姓枉死,才折腾了这一出。
正如几百年后,对于逃亡的萧轲珣和扶摇夫人这一对路人羲华都会救,并且救人救到底,连儿子都替他们养了。
羲华自认并不是一个悲悯众生的神,可骨子里,她就是这样心软且又不够坚定。
小镇上一片狼藉,到处都是悲戚的哭嚎,惊魂甫定的幸存者开始收殓受害的亲人的遗骸。疮痍满目的土地和断壁残垣无一不昭示着此一劫难之惨烈。
若非羲华和井焕已经尽力,否则此情此景,定要让他们难受好几日。
年兽的尸身已经不见了,应是被云羿门施了搬运之术带走了,云羿门众弟子也都回了宗门复命。重建此地,救扶百姓 自有此地官衙出面。
但姬夫人肯定还在这里。
羲华和井焕心照不宣地向陌园疾驰而去。
陌园倒是因为地处偏僻,远离街市与坊间,年兽一时并未行至此处,所以院落屋舍都还完整。
但年兽作乱时,其中的下人们却因为听到了声响,有担心府外家人的,因家主酒醉,无人约束,便忙不迭地向外跑,想要去确认亲眷的安危。
但在看到那副修罗之景后,均被被骇破了胆子,有些慌不择路间恰好将自己送到了年兽的利爪之下,成了血食冤鬼。
其中,最不冤枉的当属那心怀叵测者裘亿。他夜探姬夫人寝居未寻到人,做贼心虚,还以为自己那些歹心被察觉了,给他设了陷阱要瓮中捉鳖。但此人胆大妄为,不甘心白忙一场,索性破罐子破摔,在房中大肆翻找起来,决心——死,也要做个饱死鬼。
外面乱起来之前,他正揣了满怀的首饰细软准备跑路。谁知将将要到子时,原本一片喜气洋洋的新年前夜被哭嚎骤然打破。
初始他还以为是守岁的百姓们在燃放爆竹祈福,谁知,细听竟是一片不明的慌乱。他连忙跑出姬夫人的寝居,看到府中的下人们都成了热锅上的蚂蚁。
“出什么事了?!”他揪住一个小厮问。
那小厮已经说不出话来了,微微发白的嘴唇哆嗦着,裤裆处一片濡湿,散发着骚臭的热气。他两眼发直,颤颤巍巍地指了指远处一个方向。
裘亿顺着看过去,顿时也是受惊不小。只见一头头上长了角的怪兽凶神恶煞地仰天大吼,利爪上还扎着一个人。
他马上也吓尿了,心中只剩下一个念头——跑!
他是府中总管,自然来去自如,便奔向了一处最近的角门,用铜钥开了锁头,没头苍蝇一般冲了出去,要向街上逃跑。
有许多人鬼哭狼嚎地向这边冲来,没料到那扇门会忽然打开,更没料到会猛地窜出一个人来——当然,若是料到了他们也不会停下脚步,逃命要紧,谁顾得了那么许多呢。
于是裘亿便被一群黑影撞飞了。他身怀金银珠宝,这些东西沉甸甸地压在怀中,令他在半空中“划过一道弧线”的短短一瞬间仍旧死死地按住了自己的衣襟。
但可惜,这位要财不要命的狠人最终还是没有保住他的钱,自然,不要的命也没必要留下。
因为他被狠狠撞上了一棵大树,而这树,长在河堤之畔。好巧不巧,将他撞得脑袋开了花。他虽然不曾立刻便晕过去,但他的双手软塌无力,根本抓不住堤沿,一路滚进了湖中。
数九寒冬,湖面上结了一层薄冰,只是松散地浮于水面之上,并不可载人。裘亿砸在冰面上,“咚”的一声落入了冰寒刺骨的湖水中,激得他浑浑噩噩的神智猛然一清。
他原本会水,水亦有浮物之力。此时如果舍去身外之物,奋力回游,应有一线生机,可人心不足蛇吞象,他生怕那些可以令他大富大贵、重现昔日辉煌的金银沉入湖底,便依旧不愿舍财,依旧用手死死按着衣襟。
他身上的棉袍浸水本就沉重,再加上那些玉簪宝珏,金环银链,拖累得他根本无法泅水,很快便沉了下去。
直至和着冰碴的湖水没顶,这守财奴都不肯放开一根手指。而当口鼻肺腑间的最后一口空气被水流挤出时,他想后悔,已经晚了。
过了数日,他肿胀如同猪脬的尸身才在下游一条河中被发现。
若死于凶兽之口,还当得起一句惨烈,因是天道有意为之,来世必得报偿,得赐功德傍身。但他却因自己的贪念而亡,来世,大概只能沦为猪狗了——这还是因为他误打误撞没有害了人命,天道网开一面,否则,连根狗尾巴草都做不了。
这等小人不必多着笔墨,因果循环,他已得了现世报。咱们说回姬夫人与蓝梵空。
那一夜姬夫人连斩年、夕二兽,元气大伤,腹中胎儿连连异动,她本该立刻调息,却因为放心不下蓝梵空,连夜赶回了陌园。
花厅中,蓝梵空药力未过,仍在熟睡。他这一遭倒是因祸得福,没有亲眼所见年兽作乱的骇人之景,亦免去了许多忧心。
姬夫人一掌震开屋门时,被扑面而来的迷香气味熏了个正着。她眸间一冷,袖底翻卷,满室气息为之一清。
她心中震动,立刻去查看了蓝梵空的情形,见他只是昏迷不醒,不会有性命之忧,这才放下心来。便先施法除尽了香炉中未燃尽的香灰,这才将蓝梵空扶到了一旁的小榻上,细心地给他盖好了锦被。
之后该何去何从,她心中明白,陌园是不能再留了,此番她既然在众弟子眼前露了面,便一定要回到云羿门去。可这里……她着实舍不得。
腹中的胎儿终于安静下来,她将手放在小腹上,轻轻与他说着话:“孩子,在爹爹身边,你也觉得安全是不是?娘亲也不想走,但事到如今,我留在这里必定会引人怀疑,到时候,娘亲与你不会死,但你的爹爹……”
她止住了口,眼瞳中有薄脆的微光。
姬夫人在蓝梵空身旁枯坐了良久,直至天边现出了鱼肚白,这才下定决心,给蓝梵空留了书信。
她依依不舍地离开陌园,见黑漆大门外,一个白衣人背负长剑,默默地立在那里。与昨夜相似,他的眉间、发上,都沾染着细小的雪粒,若非他偶尔动动眼球,睫羽轻颤,几乎如一尊冰雕雪塑。
雪慢慢地变大了,雪粒飞快地凝结,变成了晶莹的雪花。但细看之下,那雪,似乎有些不同寻常。
旁观的羲华和井焕也察觉了,羲华伸手接了一片雪花置于掌心,那雪竟然没有立刻融化,反而如同小小的冰镜一般,其上有一张人面一闪而过。
“这是……净息?”她不敢确定,望向井焕。
井焕点点头:“的确是净息。这是大净化术,可平息枉死之人的怨气,度他们前往幽冥。”
羲华喃喃道:“水源果然拥有三界之中最强大的净化之力。那谁谁搞这么一出,看来也知道是过头了。”
井焕赞同道:“看来姬夫人是它看中的人。可奇怪的是,为何过了四十年,她还未飞升。”
羲华道:“这么重的尘心,即便被强行斩断,她恐怕也轻易出不来,否则,又怎么会蹉跎四十年,最终不得不杀夫证道。”
井焕笑笑:“虽然后面的剧情猜也能猜得到,但咱们还是继续看看。”
——
“南宫琼林,你为何还在此处?”姬夫人冷冷道。
南宫琼林向她行礼,答道:“弟子,恭迎夫人回山。”
姬夫人并不动,她将大氅拢在身前,道:“如果我不回呢?”
方斩杀了两头上古凶兽,姬夫人身上剑气犹存,此时她开口,南宫琼林只觉得她身上蓦然升起了压倒性的炎火之力,汹涌而来将他包围,然后他身上的冰雪刹那间消融殆尽,只留下一层湿漉漉的细小水珠。
这是显而易见的威胁,南宫琼林却不惧不动,道:“夫人会回去的,弟子在此恭迎。”
姬夫人轻轻笑了笑,自门内取了两把油纸伞,一把自用,一把递给了他。
南宫琼林不明所以,但长者赐,不敢辞,他接了过来,似她一般,撑开遮在头上。
姬夫人慢慢向前走着,她此行的终点,便是她的来处。
此间路并不好走,因为这条路,便是年兽下山作乱的路。一路上除了被雪冻得发白的尸骸,便是满地的乱石碎瓦,还有马上便要绽出新芽的垂柳,被连根拔起,横在了路上。
姬夫人对这一切都视而不见,甚至对那些幸存者的哀嚎也没有丝毫反应。她将身形隐在伞下,那些悲戚恸哭的人们只感觉到一阵和煦的微风,从身旁吹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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