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云叹了口气，“所以说人啊，有时候也不知道是争好啊还是不争好，为了分得几亩好地，离开了祖屋，才有了这场祸事，哎！”

  楼妈妈道，“这哪儿能想得到呢？关老楞这人又凶又恨，为着分家的事儿，他那几个兄弟都被他打过，这横了一辈子，有什么用，再横你横得过狼？”

  关敏问道，“活着的那孩子是男孩儿还是女孩儿？”

  芒夏道，“是个男孩儿，现在他们家三兄弟都想把孩子过继过去，三间茅草屋倒也罢了，现在哪还有人敢去住那破屋子。

  只是五亩好田，孩子那几个叔叔伯伯都眼馋着呢，那五亩地现在自然是归这个孩子了，谁养了他立马就能得了那地。

  现在关老楞家还一地的死人，他那几个兄弟也没个好的，不说给兄弟收收尸，就在那打嘴皮官司，抢孩子呢，说了孩子归谁家，谁来料理这些事。”

  关云道，“那村长叔不管管？”

  芒夏道，“村长先是听着他们三家吵了半天，后来就让他们把屋子里都收拾了，把人都搬到炕上，拿草席子盖了。

  幸亏如今天儿冷，那尸体也都冻住了，暂时没事。

  村长说，死了六个人这样的大事，要去衙门里报官，衙门的人要来看过，才能办后面的事。”

  关敏点头，明白估计是要衙门的仵作来看过尸体才算，一下死六个人怎么都算大事，不可能挖个坑直接埋了了事。

  其实关老楞一家横死，唯一剩下的小儿子如果过继到别家，关老楞就算绝了后。这时候的人非常讲究这些，绝了后的人，死后便没有香火供奉了，这时候的人把这个视为很凄惨的一件事。

  关云总想着抱养一个孩子，未必没有这方面的考量。重视传承的家庭，家里有兄弟的，即使哪个兄弟没留下儿子就走了，家里人也会做主给这房兄弟过继一个孩子，继承他的香火。

  可这些讲究，都建立在家里条件还过得去的基础上，底层的穷人是不讲究这些的，没条件去讲究。

  关老楞家剩下的这个小儿子如果不过继，他自己一个人也算一户人家，哪怕这家只有一个孩童，年年也是要交钱去抵徭役的，官府只看户数，一户人家出一个人，这是雷打不动的规矩。

  放在黄泥凹这地方，显然不现实，关老楞家这几个已经分了家的兄弟哪会替这孩子考虑这些问题？所以这孩子只能过继到叔叔伯伯家，上了人家的户贴，这样十五岁之前不用服徭役。

  芒夏说道，“村长说了，让关老楞家几个兄弟轮流养这孩子，每家养一年，谁养他这一年五亩田就给谁家种着，孩子就先落户到关二愣家，等孩子十五岁了，让他自己分出去。

  到时候这三间茅草房虽然不中用了，起码这块地还在，孩子长大了再盖个房子，那五亩田还是还给他，这日子也能过下去了，这样关老楞也不至于没儿子继承香火。”

  关云点头道，“这法子好，五亩地的出息，也够养个孩子了，他这几个兄弟不吃亏。这地是关老楞的，孩子长大了，自然是还给他最公平。”

  关敏插了句嘴，“虽然是村长叔提议的，怕是这几个人都不答应吧。”

  芒夏道，“小姐怎么知道？关二楞倒是先同意了，剩下两个兄弟刚开始也没说什么，后来他们的婆娘过来嘀嘀咕咕，几个人不知道说了些什么话儿，再后来就都不同意了。

  说是农家人靠天吃饭，这年份不一样，地里收成也不一定的，这样也不公平，又说这么小的孩子，养不养的大也不好说，若是在哪家养着的时候生病了怎么算，看病吃药的钱谁来出？

  后面又说，又说要是孩子没长大就去了，到时候这地怎么分？

  他们都说不能把孩子落户到关二楞家，孩子现在落户到他家了，地也就跟着先归到了关二楞名下，万一以后他不还了怎么办，或者孩子要是没能长大，关二楞肯定不会把这地再舍出来。

  还说了好多混账话，反正我看着，都是借口。”

  关云道，“虽是混账话，可孩子长不长得大，还真不好说，一家养一年说起来容易，可看这几家人的样子，也不是好相与的，能好好待孩子吗？

  这孩子要能长大，还真难！

  就算按照村长的办法来，后面还是时不时要扯皮的。”

  关敏同意，“可不是，这孩子想平安长大，千难万难。

  现在是事发突然，这几家人还没反应过来，暂时是三家都不肯吃亏，要是吵到最后，大家发现没人肯让步的话，我说句难听的，三家没准儿一合计，干脆就不让这孩子长大了。

  到时候三家再把地平分了，这样一来，既不用养孩子，又能分地。”

  这话一出，芒夏惊呼。

  “那不成吧，村里这么多人看着呢，还有村长呢，有关老爷子，还有李先生，这伤天害理的事儿他们怕是不敢吧。”

  楼妈妈说道，“举着刀子去杀人的事儿，这些人也许没那个胆子，可一个抱在手里的孩子，一家子当宝贝一样养着也不一定能养大呢。

  哪家的小孩子从不生病的，这么小的人儿，只要他病了不管他或者饿他几天，立时就没了，谁还能真为这孩子出头去告官府吗？就是告了官府，孩子夭折的事儿哪家都有过，官府也查不出个什么。

  这几个人现在怕不是想着，这孩子怎么不干脆跟父母一起走了算了，现在他们也就能立马就分地了。”

  关云赶紧问道，“那孩子呢？现在谁照顾孩子？”

  芒夏道，“关二楞家去年也生了个女儿，才六个月，正吃着奶，村长让关二楞家的婆娘把孩子抱去，说是暂时让她养几天。

  可她说自家饭都吃不饱，她喂自己家孩子奶水都不够，没多余的喂别人家的孩子，村长没办法，让人把关老楞家房里存的粮食翻了出来，装了十斤黑面，关二楞家的才把孩子抱回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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