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不过是通往棘沙城的路上，一个并不算大的城镇罢了，比不得东陵热闹，也比不得南燕幽静，可是云念穿行在街道上的时候，却总觉得自己好像穿行在水中一般，

  与其说这个镇子安宁，倒不如说，这里的人们看起来似乎都浑然不在意将来，奉行今朝有酒今朝醉，

  “真可惜，昨日没能看到浮云呢。”

  “别说了，我也没能见到夭花，好不容易攒足了银子，不过，能够见到朝秦公子一面，也……”

  云念正站在一个早点小摊贩前，吹着馄饨碗里的热气，聚精会神地听着，哪知那低声交谈的少女却突然停了下来，

  “你看那边，那张桌子上坐着的，可是狼牙？”

  正将馄饨送进口中的少女动作一顿，口比手更快反应过来，一口将其吃了下去，烫得捂住了自己的嘴巴，而后抬眼看着面前局促地坐着的狼牙，

  “带着面具呢，什么都看不清，再说了，暮楚楼的公子们，向来不在白日出来吧？”

  狼牙的身体紧绷起来，面具下露出来的眼睛慌张地晃了一下，而后低下头，让人看不见自己脸上的表情，

  可那先开口的女子却并没有放弃，只是偷偷用手指比划了一下，

  “定是狼牙没错了，除了他，城里还有哪个男子有那么健壮的身材，胸口的衣服都快要被撑破了。”

  “咳咳！”

  正听得起劲的云念一时岔气，低下头咳嗽起来，而被议论的狼牙立即站起，健壮的手臂伸了出去，却又僵硬地停在半空，

  “神明大人……”

  “可别，咳咳、别这么叫我，也太奇怪了一点吧？”

  云念好不容易缓过气来，上下打量了一下，也觉得狼牙的存在感实在是太强了一点，尤其是站起来的时候，整个人就像是一块石头一样，

  娇小的她站在狼牙身边，就像是大人与小孩子一般，

  怪不得一开始她让狼牙跟着的时候，对方一脸扭捏。

  “可是，若不这样叫，那我该如何称呼您呢？”

  “随便，你平时怎么叫其他的女子，就如何称呼我吧。”

  她实在是有些无奈，昨晚几首曲子弹奏了以后，狼牙就像是入魔了一般，不是喊她圣女就是喊她神明，如此令人羞耻的称呼说出来，让云念恨不得将自己埋到土里面，

  “那，主人？”

  ‘主人……’

  听到这两个字的那一刻，云念的脑海里快速地闪过无数的画面，画面里场景都模糊不清，唯有一个人的面孔如此清晰，

  ‘主人，您究竟爱谁呢？’

  溪玉捂着自己的胸口，鲜血从破洞里面涌出来，像是刚刚冒出来的一汪赤色清泉，

  他的面色如此痛苦，绝望和哀凄同时出现在他的脸上，让人不忍去看他，

  可是下一秒，溪玉的就换了个模样，冷酷的脸上带着十足的不满，手也放在了腰上缠着的鞭子上，

  云念觉得自己的身体好像开始抽痛起来，就像是被鞭子狠狠地抽打过一般，光洁的皮肤底下藏着破烂的血肉，

  痛苦，她微微蜷缩着身体，眼角还带着刚刚咳嗽的泪，脸上的神情却是空白的，

  她许久不去想，溪玉到底到哪儿去了，就像是身体的本能在阻止她回想起令人痛苦的事情，

  “换个称呼，叫我主子就行。”

  她突然站起身来，向着暮楚楼的方向匆匆走去，狼牙赶紧跟上，还以为自己做错了什么，身后的那两个望眼欲穿的少女发出遗憾的叹息声，却没有得到任何的在意。

  等到云念回去的时候，芙蕖已经起了，双眼带着迷蒙的雾气，慵懒地靠在二楼的栏杆之上，见到云念靠近，懒散地伸出手，轻轻晃动了一下，和她打招呼，

  刚刚从混乱的记忆里面挣扎出来的少女定定地站在原地，抬头去看，芙蕖像是传闻中来自地狱的彼岸花，迷人，魅惑，却带着难以察觉的厌世和疲惫，

  她是珂罗的公主，现在却和云念混在一起，没有了乐师，甚至不能回到她自己的国家去，

  云念当然知道，芙蕖和她一起是为了什么，她低头看着自己的指尖，拨弄琴弦的红痕早就已经消失不见。

  “上来呀，愣着干什么？”

  芙蕖开口，那一双碧绿的眼睛荡漾着勾人的清波，云念忽然笑了一下，抬脚上楼，

  “来了。”

  她往后看了一眼，芙蕖似乎知道她在好奇什么，指尖绕上了自己的头发，

  “好奇？他们都去休息了，你呢，昨夜可有好好放松一番？”

  她那不正经的眼神落到后面的狼牙身上，然后极快地凑上前去，在云念都没能来得及阻止的情况下，轻轻扯开她的衣领看了一眼，

  “什么呀，这你都不下手？该死的苜蓿……”

  最后几个字她说的太轻太轻，几乎像是呢喃一般，就连云念都没能听清楚，

  朝秦不知从哪里冒了出来，带着温和的笑意，眼神在狼牙的身上停了一下，而后才看着云念，

  他似乎想要说些什么，可话语却被后面的人打断了，

  “云小姐，若你要带走狼牙的话，不如也将蓝影绿曦一同带走吧，他们一直与狼牙要好，十分依恋他。”

  柱子后面冒出来两颗小小的脑袋，有些担忧地看了过来，

  “而且，他们两人与我们不同，不该留在这暮楚楼里，云小姐，就请你带他们走吧。”

  说话的是刚刚推门出来的浮云，夭花斜斜地倚靠在房门上，看着这里聚集的一大堆人，对着云念眨了眨眼睛，

  “可我……”

  云念有些犹豫，她是与芙蕖一起上路的，那马车上也不过只有她们两人，原本带上一个狼牙当作马车夫也就算了，再带上两个如此年轻的少年，

  可在看到那双生子纯净又怯生生的眼神的时候，云念还是妥协了，

  “好吧。”

  蓝影和绿曦小小的欢呼一声，又去拥抱浮云和夭花，被后者敲了下脑袋，

  “你们呀，就只喜欢狼牙。”

  “云小姐，他们二人虽然年幼，可极为聪慧，相信我，带上他们，你不会后悔的。”

  朝秦的手微微颤抖，这下子不止一个狼牙，还有一对乖巧的双胞胎也要跟着云小姐走了，他现在自己去东陵挖珍珠还来得及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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