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不变之约
十年的时光,对辉煌无限、坐拥无数美女的男人来说,不过弹指一挥间;对一个等待的女人来说,蹉跎了容颜,流逝了年华,寂寞的窗前无人为她擦去滑落的泪珠,她的等待仿佛遥遥无期。
司徒淳坐在茶室的窗边看着报纸。头版头条的一段文字用犀利的笔锋讲述了安以风罪恶滔天的一生,包括他杀害韩濯晨的全过程,并声称在警方掌握了他所有的犯罪证据并对他实施抓捕时,他因无路可逃,最终畏罪自杀。文章的结尾,作者用几百字表达了对于执法者无比膜拜的赞美之情。
她将内容看了一遍又一遍,直到字字句句都研究得非常透彻,才放下报纸,给X市的耿晖打电话,询问报纸上的内容是真是假。
耿晖的答复很含糊,他说安以风确实跳海自杀,但是他们没找到尸体。
司徒淳听到这样的回答,纷乱的心绪略有些安稳。她千叮万嘱让耿晖一定帮她搜集各种消息,不管是好是坏,是大是小,她都要知道。耿晖无奈地叹了口气,说了句:“你放心。”
她非常了解安以风的性格,他要死,也一定会轰轰烈烈地死,绝对不会跳海自杀,他更不会杀韩濯晨……但是,如果这一切是有人刻意安排的呢?
他们先杀韩濯晨,栽赃给安以风,再杀了他,死无对证。她刚想到这种可能,便在心中否定了这种想法。在X市,没有人有本事杀了他们两个人,还做得如此干净。
所以,她坚信他们还活着,一定还活着。
几天后,一辆黑色的房车停在她的茶室前,一个黑发黑眸的女孩从车上走下来,缓步走进她的茶室。女孩年纪很轻,似乎不到二十岁,她有一双很漂亮的眼睛,清澈得如一汪山泉,纯净得纤尘不染。
女孩在服务生的推荐下选了司徒淳调出的饮品——Waiting。
她尝了一口之后,服务生按照惯例询问她:“您觉得怎么样?”
“我觉得很好。我想你们的调配师一定经历过一段刻骨铭心的爱情,才会调出这么有味道的饮品。”
听到这句话,司徒淳不禁又抬头看了她一眼。司徒淳相信这个女孩一定也经历过刻骨铭心的爱情,否则她不会品出这个味道。
出于一种特别的感觉,司徒淳坐到她对面,用英语主动自我介绍:“你好,我叫Chris。”
“很高兴认识你,我叫Amy!”叫Amy的女孩仔细看看她,小心地问道,“你是中国人吗?”
“是,中国X市。”
“真的?我也是。”女孩眼睛一亮,用中文说道,“真巧啊!”
“是啊!你来多久了?”
“我刚来。你呢?”
“很多年了。”这句话被她用惆怅的语气说出来,透着一种在时间里煎熬的感觉。
“你为什么来澳洲?”
“几年前我爸爸退休来澳洲养老,我就辞职跟他过来了。”
“澳洲的确是个养老的好地方。”
“海阔天空,方圆几公里都见不到一个人。真好……”
“就是太寂寞,我总觉得他们少了点儿中国的人情味,怎么也融不进他们的社会。”
“这是文化差异,中国人的含蓄和外国人的直率太冲突。”司徒淳想了想,又说道,“我听你的英语发音偏向英式。”
“哦,因为我以前在伦敦学钢琴。”
“好巧,我以前在伦敦皇家特警学校学过,待过两年。”
Amy露出难以置信的表情:“你居然是警察,一点儿都不像!”
“……”
“……”
她们开始闲聊,聊澳洲、英国,还有中国。
之后,Amy每天午后都会来找司徒淳聊天。Amy的个性和她的外表一样,纤细又温柔,言谈间有种超乎年龄的敏锐。她的善解人意又总会让人觉得轻松、自然,不由自主地想去亲近她。
所以,没多久,她们便成了无话不谈的好朋友。
天高云淡的一天。
司徒淳招呼客人的时候,看见Amy甜笑着接起电话,满脸幸福地一遍遍说着:“嗯,知道了、知道了……”
她没见过Amy的老公,因为他来接Amy时从不下车,只将车停在门口,等Amy上车后便开走。但她能从一些小小的细节猜得出他是个专一的、全心全意地呵护着Amy的好男人。
看到Amy挂了电话,司徒淳坐过去,由衷地感叹:“你老公真细心。”
“大概是一种习惯吧,他总把我当小孩子。”
“女人在这个时候最没安全感,也最需要男人的呵护。”
“是啊。”Amy赞同地点头,“我有时候还会担心他爱上别的女人……其实,我明知道他不会。”
司徒淳搅动着咖啡的手有些僵硬,低垂的睫毛遮住了视线。她记得自己怀孕的那段时间,常常会呆呆地拿着电话,盼望着奇迹出现。
她盼望着安以风的电话,哪怕是个礼貌的问候,哪怕是简单地问问她过得好不好。
她压下心中的惆怅,轻轻地微笑:“你一定很爱你老公吧?”
“他是个好人!”Amy很坦诚地告诉她,“他把我从七岁养到这么大,我的性格习惯全都是他按照个人喜好培养出来的。所以,我总觉得……我的存在是因为他的需要……”
“很感人的爱情!”
是啊!“朝朝暮暮”是多么奢侈的爱情。
“那你呢?你老公是个什么样的男人?”Amy看着窗外草坪上的男孩儿,甜甜地笑着问道,“你们的儿子长得这么帅,他一定也很帅!”
“凑合着能看吧。”她温柔地看向外面草坪上的儿子。他的鼻子和唇形长得像她,眉眼却英气逼人,脸更是棱角分明,像极了他爸爸。
司徒淳低头搅着咖啡,一下一下,咖啡在杯中旋绕,如同旋绕不停的岁月……
不知不觉,她的记忆被绕回十年前……安以风愤然离去的晚上,司徒淳给他打了无数个电话。他没有关机,也没有挂断,只用漫长的等待音告诉她:他不想接,也不想听她说任何一句话。
这无数个电话耗尽了她所有的骄傲,可她还是不甘心就这么放弃。她至少要让他知道,她做他的情人是因为她想,否则没人能逼她。
她去了他的家,不停地敲门,房间里的灯亮着,他却不肯开门。
她的手敲得麻木了,可她还在不停地敲,她就是想让他知道,她不会离开,她等着他开启他们之间的那扇门。她的掌心青了,肿了,最后破了,伤口撞击着冷硬的铁门,刺痛的却是胸口……她还是不愿意放弃。
整整十五个小时,她实在筋疲力尽,昏倒在走廊里。醒来的时候,昏暗凄冷的走廊还是只有她一个人,望着铁门,她终于懂了他的坚决——他真的放弃了。
她回了家,一进家门就跌倒在冰冷的地面上。
“爸爸,只是一个约定而已,就这么重要吗?他为什么不能原谅我?我那么爱他,他为什么连解释的机会都不给我?”
司徒桡把她抱到床上,倒了杯热水给她:“淳淳,到了现在你还执迷不悟吗?”
“我没错!”
“好!那我问你,将来你打算怎么办?”
“等您退休之后,我也辞职,他会来澳洲娶我。”
“那至少还要十年。你敢肯定他能爱你十年?你敢肯定他还能活十年?就算能,十年之后他如果在帮会混得风生水起,能甘愿为你放弃一切吗?”
她摇头,她不知道答案。如果要赌概率的话,大概是小于千分之一,但总是还有希望的。
“淳淳,安以风的决定是对的。有道是‘海枯石烂’,可你见过多少感情能经得住时间的考验,又有多少人失恋就活不下去了?
他给不了你未来,给不了你承诺,无所谓!可他能给你现在吗?你们连约会都要偷偷摸摸,何必呢?”
“我不苦!”
“那是你苦也不说!从小到大你就是这样,多苦都咬牙往肚子里咽!说心里话,从男人的角度来看,安以风这么做才像个男人,才是真的爱你!”
“他不该放弃的。”
“既然明知没有结果,就该趁着还未铸成大错,早点儿做个了断。
他一定是知道你坚强,失恋的苦对你来说……是可以挺过去的。”
司徒淳靠在父亲的肩膀上,感到从未有过的疲惫:“我不是挺不过去,我是怕我一生都忘不了他……”
“你不试试怎么知道忘不了?”司徒桡把她放在床上,帮她盖好被子,“什么都别想,睡吧,爸爸也相信你能挺过去。”
她点点头,闭上眼睛。
睡到半夜,她开始浑身发冷、四肢无力。她想起自己一天没吃东西,硬撑着爬起来,想去吃点儿东西,没想到一出门便晕倒在地。
意识模糊中,她感到有个护士想脱她的衣服,她猛然清醒,扯着衣领激烈反抗。
“不要脱我的衣服,我不脱!”她害怕别人看见她身上激情中留下的瘀青。
医生给她打了镇静剂,她睡着之前还在不停地说:“不要,别脱我的衣服……”
醒来之后,她看见爸爸坐在病床边,表情悲恸欲绝,大夫和护士看她的表情也都是怪异的怜悯。
不明所以的她在看到医生的诊断书时,彻底惊呆了。
上面赫然写着:
右胸第五根肋骨轻微骨裂。
肩、臂、腿等数十处皮下青紫。
双手掌心擦伤,手腕可见环状勒痕。
处女膜撕裂,阴道严重充血,曾被多次粗暴性侵犯……看完之后,她第一个想法就是把诊断书砸在安以风脸上,问问他:“说什么情和欲交融的美好,这分明和警署里施暴案的诊断一模一样!”
她猜,以安以风的厚脸皮,他肯定会嬉皮笑脸地回答:“这说明我爱你爱得深!”
她笑了,笑的同时,一滴泪滴在诊断书上。她再也没有机会问了,这是他们的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他们结束了,一段生死相许的爱情,结束得如此干脆决绝……
司徒桡心痛地抱着她的肩:“淳淳,你别哭,爸爸一定让他坐二十年的牢。”
她很用力地摇头:“我是自愿的。”
“你别怕,爸爸就算被所有人耻笑,也不会让你受这种委屈……”
“我真的是自愿的。爸爸,就算站在法庭上,我还是会这么说。”
面对她的坚持,司徒桡再也无话可说。
这件“警务处处长之女被强暴”的天大丑闻理所当然地被压了下来。但她明白,纸是包不住火的。尽管没人在她面前提起这件事,她还是能看见同事们投向她的一道道同情和怜悯的目光,而她只能装作没看见。
第二个月,她逼着自己用工作麻痹想见他的欲望,逼着自己好好吃饭睡觉,也逼着自己笑。可是她怎么也没想到,她的生理期迟迟不来。那天晚上她只是想让他尽情享受,骗他说是安全期,不会是……
她心存侥幸地去医院做了检查,化验单出来之后,她在医院的长椅上坐了一个上午。
最后她还是决定去找他。
无论如何,孩子是他们两个人的,她该问问他的意见!
骄阳下,司徒淳站在健身馆外,轻轻抬头。
对于真正爱着的人确实不需要用眼睛去辨别,只淡淡地一扫,她已经看见了三楼窗边的安以风。
思念汹涌而至,她想跑上去抱住他,告诉他:我想你!
可他只是看着她,仿佛隔着两个世界的距离。刹那间,思念化作浓浓的失落,她想转身离去,可是看看手里的化验单,她忍住了。
她站在树下,风吹得树叶簌簌地落下……经过漫长的等待,他终于还是下来了,怀里搂着一个很美的女人……
她下腹一阵抽痛,下意识地想冲过去推开那个女人,大声地告诉她:“安以风是我的,他是我孩子的爸爸。”然后她再抱着安以风,哭得梨花带雨地质问他,“你不是说今生非我不娶,你不是说你除了我不会再看别的女人一眼吗?”
可惜卑微乞怜的事她做不来,更不屑于做给满街的行人看。
“你还爱我吗?”这是她鼓起全部勇气后问出的话。
只要他说“爱”,她就一定把这个孩子生下来,她可以独自抚养,无怨无悔地等着他娶她,可他说:“对不起!”
“对不起”三个字明明白白地告诉她,不论爱与不爱,他们之间都不可能再继续,这段感情他早已放弃,无可挽回。
她忽然想起自己曾经说过:“爱我,就别再打扰我。”
那时候,他是何等洒脱:“如果这是你想要的……好!我答应你。”
如果这是他想要的,她何不洒脱点儿!
她尽自己最大的努力对他微笑。
爱他,所以把最后一个笑容留给他!
一张纸巾出现在司徒淳面前,唤回她沉浸在往昔的思绪。她浅笑着接过,拭了拭眼角的泪痕:“对不起!忽然想起了一些往事。”
“你们有儿子,骨肉亲情是无法割断的。”Amy轻轻地拍拍她的手。Amy的手很美,洁白如玉,纤长秀美,尤其是那柔软的触感,似乎能抚平别人心灵的创伤。
“是啊!他不会不要他唯一的骨肉……”
黑色的房车准时停在茶室的门口,Amy并没有急着出去,而是从包里拿出一个非常精致的MP3。
“送给你的。这里面是我弹的钢琴,心情不好的时候拿出来听听吧。”
“谢谢!”
看着Amy走远,司徒淳戴上耳机,天籁之声幽幽流淌,诚挚、细腻、连绵……
她静静地闭上眼睛,很美的音乐,很美的女孩。这个天使一样的女孩,每个男人都会爱上吧……Amy坐上车,发现自己的老公正透过墨色的汽车玻璃望着茶室里的Chris出神。墨色的发丝、深邃的眼眸、挺直的鼻梁,他薄薄的唇边挂着一抹清淡的微笑。
“喂!”她用双手捂住男人的眼睛,娇憨地搂住他的颈项,“不许看!”
“吃醋了?”男人拉开Amy的手,没有再看,而是将目光全部集中在她的脸上,“你们聊得好像很投机,在聊什么?”
“女人的话题你不会感兴趣,无非是爱人、孩子,没别的。”
他目光一闪:“聊到她老公了?”
“她似乎和她老公的关系不太好。唉!无论如何他们还有儿子。”Amy不由得感叹,想起那个可爱的小男孩儿。
他的英文名字叫Anthony,和他名字的含义一样,Anthony聪明又坚强,仅仅十岁,就已经有了不可小觑的气势。Anthony最常说的一句话就是:我是个男人!
以前每次听见他用那尚显稚嫩的声音说出这句话,Amy总忍不住捏着他的脸笑。
Anthony总一本正经地说:“Amy阿姨,我是个男人,你别总捏我的脸。”
后来有一次,她看见Anthony跟一个比他高很多的外国孩子打架,他被打得脸肿了,额头青了一片,还是不肯服输。她看得心疼死了,刚要冲上去阻止,Chirs却拉住她的手,静静地站在一边看着。直到那个外国孩子打够了,走了,Chirs才过去蹲在他面前,满脸心疼地摸摸儿子的脸,颤声问道:“疼不疼?”
当他咬着牙从地上爬起来,说出那句“我是个男人”,Amy彻底被这个孩子震撼了,她也终于懂了一个妈妈的爱。
Chirs忍着心痛也要让她的儿子明白:要做男人,就该这样成长,你要面对的风雨没人会为你挡!
那时候,她忽然想起韩濯晨和安以风,他们正是经历过别人无法想象的苦难后,才撑起了属于自己的那一片广阔天空。
…………
“儿子……”Amy身边的男人微微皱眉,“她很爱她的儿子?”
“那当然。她说为了儿子,她什么都能忍,什么都可以放弃。”
男人的眉头蹙得更深!
“你为什么这么关心她?”Amy紧紧地盯着他俊美的脸,有点儿紧张地问道,“你是不是喜欢上她了?”
“我喜欢她?!”男人嘲弄地笑了笑,似乎想起了什么,脸上的笑意更浓,“除非我活腻了!”
澳洲高级私人会馆。
安以风练完拳,疲惫地靠在围栏上,他把矿泉水从头上往下一浇,洒脱地甩甩头发,水滴四溅。
他一边用洁白的毛巾擦拭着水滴,一边扫过从健身房经过的一个个金发碧眼的美女,流露出失望的神色。
“真没劲,怎么到处都是外国女人。”
“怎么?不合口味?”
“嗯!还是黑头发黑眼睛的看着顺眼。”
“芊芊常去的那家茶室的老板娘刚好是黑头发黑眼睛,美得让人一见难忘……肯定符合你的口味。”
“我对结过婚的女人没兴趣!”
韩濯晨想了一下,走到他身边坐下,突兀地问道:“司徒淳呢?
你对她也没兴趣?”
安以风擦水的动作一滞,目光飘忽地瞄着健身房里的美女,他随手指了指其中一个:“那个美女身材不错。”
韩濯晨看都没看他指的美女,打落他的手:“既然不想找她,为什么一定要选这个城市?”
“你不是说你喜欢海边的那栋别墅吗?”
“如果我说不喜欢呢?”
“我去看看房子装修得怎么样了。”安以风刚要站起身,就听见韩濯晨淡淡地说道,“如果不想见她,何必让我继父帮你打听司徒桡的住址?”
安以风嬉皮笑脸地坐稳,漫不经心回了句:“近水楼台先得月,说不定她哪天离婚,我还能有机可乘。”
“那你为什么不直接去找她,问问她打算什么时候离婚?”
“你以为我没想过?”安以风擦了擦汗,苦笑,“万一她说‘我还爱着你’,我该说什么?‘我也爱你,你现在就跟你老公离婚,我娶你……孩子要是跟着你,我也不介意,我肯定把他当成我亲生的’?”
“说不定她会答应你。”
“那她丈夫怎么办,她孩子怎么想?”安以风拿了瓶水走到窗前,双臂撑着窗台望向外面,“既然我十年前已经放弃得那么干脆,十年后何必再来打扰她平静的生活?”如果可以,他只希望能远远地看见她笑着走过去,或者偶然相遇,装作没看见……“安以风,你根本不是怕她说爱你,你是怕你控制不了自己!
你以为你放得下,你以为你可以成全她的幸福,让她在别的男人怀里快乐,那是因为你没见到她!如果你真的放得下,你为什么不敢面对她,看着她的眼睛,抓着她的手,说一句‘保重’?!”韩濯晨气得把手里的毛巾丢向他,因为距离远,毛巾翩然落地。
安以风无声地叹了口气:“我如果抓着她的手,看着她的眼睛,我一定会说:‘我给你做情人,我不在乎!’”
窗外是一个游泳池,一阵风吹过,平静的池水泛起涟漪。
他说:“我这辈子什么事都敢做……婚外情,我不玩的。”
其实,越是视法律制度和别人眼光为无物的人,越是有自己的道德底线。
安以风就是这样一个人。他光明正大地做着别人眼中的坏事,还可以嬉皮笑脸地告诉别人他是个好人。因为他始终没有超越自己心里的那条底线。
“所以,我不能见她,不论她怎么回答我,对她来说都是为难,都是遗憾。”
安以风笑着仰起头,看向天空,云飘万里,无边无际。
韩濯晨瞪了他好久,忍不住骂了一句:“你的自制力就不能用在该用的时候吗?!”
见安以风不回答,韩濯晨也懒得理他,穿上衣服,打了个电话。
电话打完,他冷冷地说:“别墅那边打电话让我去看一下色板。”
“我跟你一起去。”
“你帮我去茶室接一下芊芊。”
“你老婆晚接一会儿又不会跟人跑了。”
韩濯晨态度坚决地看着他,一个字一个字地说:“快去给我接!
别说跟人跑了,她少一根头发我都饶不了你!”
“你尽管放心,她掉一根头发我都给你捡回来!”
说着,安以风极不情愿地穿好衣服,走出健身中心。
安以风在街上转了一圈,总算找到了韩濯晨所说的茶室。茶室的名字很特别——Waiting。
等待?
从不懂情趣为何物的他根本无心研究这个名字,快速停好车,走进茶室。
也许是对黑色情有独钟,一向享受不了品茶这种雅致活动的安以风走进这间茶室后竟有种想多坐一会儿的冲动。
它的风格很独特,色调以黑色和红色为主,黑色烘托出红色的艳,红色反衬出黑色的暗,这种略显幽暗的色彩搭配因为落地窗投射进来的阳光显得格外沉静。
坐在窗边的Amy,也就是韩濯晨的太太韩芊芜对他招招手:“这么快就练完拳了?”
“刚练完。晨哥让我过来接你。”他在芊芊对面坐下,“刚好有点儿渴了,有什么好喝的吗?”
芊芊指了指他面前的茶杯,向里面挪了一个位置:“那里有人,你坐这边吧。”
他坐过去。
“晨呢?”
“去海边的房子看色板。”
“哦。”
“我干儿子好像又大了。”他小心翼翼地摸摸芊芊微微隆起的下腹,满眼都是怜爱,“有没有想干爹啊?”
“去!”芊芊笑着拨开安以风的手,“你要是想要,就找个女人给你生一个,别总觊觎我们的。”
“生就生!等我有了儿子,我也要像晨哥一样,天天教导他:儿子,以后长大了别跟你老爸一样祸国殃民,要跟你妈一样,做个好警——”
他后面的话骤然止住,转过身对服务生说:“给我瓶啤酒。”
这么多年过去了,安以风始终只想她做他孩子的妈妈。
啤酒端来,安以风喝了一口解渴,骨子里“善良”的性格和喜欢“息事宁人”的作风又冒了出来。
“大嫂。”他凑近芊芊,小声说,“别说我没提醒你,你最近可要多守着晨哥,他今天练拳的时候告诉我,这家店的老板娘长得特别迷人,让人一见难忘。”
“他真这么说?”
“当然是真……的……”
当安以风的余光瞥见款款走来的传说中的老板娘,脑子里嗡的一声,轰鸣声久久不绝。
这么多年,安以风曾经无数次幻想过他们重逢的场景,也设计过很多合时宜的对白。
“好久不见!”
“这些年过得好吗?”
“你老公对你怎么样?”
“你孩子听话吗?”
“……”
可是在毫无心理准备的情况下,突然面对司徒淳,他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她变了,漫长的十年时间给了她成熟女人该有的韵味,也让她洁净的笑容变成了疏离的淡漠,更让她的心遥远得无法触及。唯一没变的,是她的存在……还能让他的血液沸腾,让他的心在胸口里狂乱地跳动。
“想喝点儿什么,我请客。”司徒淳的声音很平静,像是在和一个陌生人说话。
他看着她,好久都说不出一句话。
“我这儿有瓶一九九三年的红酒,想不想试试?”
他点点头,眼睛依旧看着她,目光一刻都不想从她的脸上移走。
司徒淳亲自打开拿上来的红酒为他倒上。他端起杯,一仰头,将整杯酒喝进去,没有辛辣流过咽喉,只有柔和的甜味融入血液。
“怎么样,丹宁经过长时间的沉淀口感是不是很柔顺?入口醇香馥郁。”
他拿过酒瓶给自己倒了一杯,一饮而尽,酒没有进入胃里,而是伴随着血液往脑子里涌。
“喜欢喝就常来坐坐。”司徒淳脸上的笑意是不变的柔和,“我们这里还有很多好酒。”
对安以风说完,司徒淳又拍拍芊芊的手,似乎想说点儿什么,笑了笑又咽下去:“你们慢慢喝,我还有点儿事要办,改天再陪你们。”
“你一定要这么说话吗?”
安以风已经尽全力让自己保持冷静了,可当听到司徒淳那种招呼客人的语气,他再也没法控制自己。
她没有回答,只是默默地看着他。
安以风更憋屈:“不能说一句‘好久不见,你还好吗’?也不用非要装作不认识我,完全不记得我是谁。”
“对不起,我是真的不记得了。”
“……”司徒淳的一句话噎得他哑口无言。
“也许是时间太久了,很多人、很多事都被遗忘了。”
这话换了任何女人说,他都信,但出自司徒淳之口,打死他都不信!
他抓住她的手,摸着她柔软的手指,像触电了一样,不自觉地握紧:“小淳……”
她有些不安,想抽手却抽不出去,看看表情十分诧异的芊芊,她有点儿慌乱:“你喝醉了!”
“小淳……”他抓着她的手,看着她的眼睛,所有理智都烧成了灰烬。
恰在此时,一个十岁左右的男孩儿从外面走进来。男孩一进门便震惊地看看他,看看他们的手。
安以风看见男孩儿那酷似她的五官,如同被人打了一拳,蓦然松手:“我是醉了,对不起!”
司徒淳松了口气,站起来,走向她的儿子。
“怎么才回来?”她的语气不太好。
她儿子附在她耳边小声说道:“他是安以风吗?”
“别问那么多。”
“我能不能跟他说句话?”
“不能。快走,你外公在等你回家吃饭。”
“他是我偶像……”
“你就不能崇拜点儿正经人?!”
“……”
看着司徒淳即将离去的背影,安以风再也没法控制自己。
谁还管什么道德!他如果不说出那句“我爱你”,不娶她,那么他再过五十年都放不下她。
他冲过去拉住她的手臂:“小淳,如果我现在想娶你,晚不晚?我不介意你有个儿子,我也不管他爸爸是不是介意,我就是想娶你……”
她看着他,眼里多了泪光,语气很平静:“你不介意,可我介意!”
“你说过,假如我十年之后还爱着你,你就愿意嫁给我。我还爱你,我来了澳洲……”
“太晚了!”她低下头,转过身,“我等了你十年……从二十四岁等到三十四岁,我耗尽了青春,耗尽了梦想。我答应你的,我做到了,你却没有履行承诺……”
安以风掰过她的肩,见她脸上多了两行清泪。他几乎不敢相信,在他的记忆中她从未流过眼泪,就连他们分手的时候她都是笑着离开的。
她擦干眼泪,笑着推开他:“这瓶酒是我为你留的,你来晚了,味道已经变了……因为我已经不爱你了!”
她走了,一句“我不爱你了!”说得那么坚决……她离去的背影那么坚决……
可她的眼泪让他明白了一切!
安以风站在原地,从来没如此痛恨自己。他为什么要问,明知结果是这样,为什么一定要逼她选择?!
他刚想给自己一个耳光,某罪魁祸首优哉游哉地冒出来,从他旁边走过去,和芊芊来了个深情的拥抱,着实可恨。
安以风猛然回头,挥手一拳打在韩濯晨的脸上,这一拳他用了全力。
韩濯晨被打得后退一步,站稳后擦擦嘴角的血,笑了笑:“如果这一拳是你替司徒淳打的,我无话可说。”
“你明知道……”
“你为她终身不娶,让她为你做个选择并不过分。”
“我不需要她做选择!”
他愤然走出茶室。
门关上以后,芊芊摸了摸韩濯晨红肿的脸:“是不是很疼?”
“他心里难受,发泄一下能舒服点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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