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辉煌之途
有些人,就是为了江湖而生。即便他们满手血腥,即便他们是罪恶的魔鬼,即便他们每天都在被人追杀,他们依然活着!
因为,不是他们选择了江湖,而是江湖选择了他们。
安以风坐在审讯室里,冰冷的手铐铐着他沾满鲜血的手,刺眼的射灯照清他纵横交错的伤口。
他自己都不信自己会活下来,一切都好像做梦一样。
韩濯晨一怒之下开枪打中了卓九的眉心,两方疯了一样地互相砍杀,荣贵到死都在抱着他的腰,求他快点儿走……就在他和韩濯晨遍体鳞伤,快要死在崎野的人的刀下时,很多警察拿着重型机枪冲了进来……
安以风痛苦地捂住脸,不愿再想下去,却不由自主地想着那些为他而死的兄弟。
灯被人调暗,一股清淡的茶香充斥着他的鼻腔。他抬起头,对面的警察剑眉星目,清俊儒雅,脸上是岁月洗礼后的庄严,不怒自威。
安以风苦笑。被警务处处长亲自提审,还真是他的荣幸。
“安以风,你认识我吗?”
他点头:“认识,警务处处长。”
“我不是,”司徒桡一本正经地说,“我是司徒淳的父亲。”
安以风心中一颤,下意识地看看周围。门被关得很紧,窗户上拉着百叶窗帘,摄录机的电源也被拔掉了。
他低下头。如果面前坐的是警务处处长,他可以挺直脊梁去面对,但如果是司徒淳的父亲,他实在无颜以对。
“我听说崎野的人放了话,谁能杀了你和韩濯晨,谁就是崎野新的老大。”
“哦!”
他原本想说:“我的命还挺值钱的,既然我的命这么有价值,你杀了我算了。”他犹豫了一下,决定在“岳父”面前保持严肃。
“我不敢说我是个好父亲,但我很尊重我的女儿,无论她爱的人是什么身份,什么地位,我都能接受……我也不会计较他的出身、背景。”他顿了顿,继续说,“我只有一个要求,他必须真心实意地爱我的女儿,把她捧在手心里疼爱,无微不至地呵护,绝不让她受到一点点的伤害……我的要求过分吗?”
“不过分。”安以风的头垂得更低了。
但很明显,他做不到!
“我的女儿也的确值得男人付出真心,她真诚、善良、聪慧、懂事,她能忍常人所不能忍,敢为常人所不敢为。”
安以风点点头:“是!她是个好女孩,是我所遇见过的女人中最好的一个。”
“最重要的是,她懂得如何去爱一个人。”司徒桡端起自己面前的乌龙茶,喝了一口,“三天前,她拿着水果刀按在自己的手腕上,对我说:‘爸爸,我不是傻,也不是疯,你不知道爱一个人的感觉。
我不是非要跟他在一起,我只是看不得他伤心、痛苦……你知道吗?
他很爱我,只有跟我在一起,他才能洒脱地笑,骄傲地活着……你让我离开他,让我眼睁睁地看着他折磨自己,我宁愿去死!’”
安以风颤抖着双手捧起面前的茶喝了一大口,滚烫的茶烫伤了他的喉咙,他不停地咳嗽,越咳越剧烈,咳出来的茶水不是绿色,而是红色……
“没有人比我更了解自己的女儿。她不过是在用死来威胁我,她才不会自杀,没有什么疼痛是她忍不了的,更没有什么艰难是她熬不过去的……”
安以风点点头:“我明白。”
“安以风,你做过什么,你自己心里很清楚。你终究是逃不过法律的制裁,你已经毁了自己的一生,也想毁了她吗?”
安以风擦了擦唇上的血迹,微微牵动唇角,笑着说:“您不用再说了,您的意思我明白。”
他懂司徒桡的意思,真爱一个人,就让她好好活着,也为她好好活着……
司徒桡果然没有再说什么,起身离开。
一小时后,安以风和韩濯晨被保释。他们在天台上找到了阿May,他亲眼看着韩濯晨抱着阿May的尸体伤痛欲绝,看着韩濯晨颤抖着双手把一枚钻戒戴在那早已僵硬的手指上,也看见了阿May留下的遗书……
一个清雅如兰的女孩走了,留下了一段无怨无悔的爱情,也留给他和韩濯晨今生无法磨灭的愧疚。
那晚,他说:“晨哥,对不起,是我害死了阿May。你打我一顿,砍我几刀……”
“阿May早晚会死的,这是注定的。”韩濯晨仰头靠在沙发上,极度平静地说着,“我们走的是一条通往地狱的路,身边的人会一个接一个地死去……下一个可能就是我,或者是你……”
这时,电话铃声响起,安以风拿起电话,又放下。
韩濯晨问他:“为什么不接?”
他闭上眼睛,说:“我不希望下一个死的人是她。”
既然明知自己走的路通往地狱,他怎么能把心爱的女人带在身边?
电话又一次响起,他没接通,也没挂断,手机不停地响着,响到没电。
过了一会,他听见了敲门声。
她没有喊他,也没说话,仅仅是固执地敲着门。
敲门声在天亮时才停止。
安以风站在窗口,望着楼下。傍晚时分,他看见他深爱的女人艰难地一步步离开,直到她走远,他才发现她的背影是那么坚强。
他打开门,看见墙上写着两行娟秀的字:以后做事不要冲动,一定要好好活着!
他用手狠狠地擦着,白色的墙壁上字迹模糊,后来血色模糊,最后他的视线模糊,可那字迹在他眼前依然那么清晰!
他捂着心口蹲在地上,直到心口疼得麻木。不知过了多久,等他站起来时,看见韩濯晨正靠着门看着他。
安以风笑了,很大声地笑着:“好女人都让我们糟蹋了!”
司徒淳,她真的是个好女人……
所以他用“放手”还她一个广阔的天空,让她去寻找真正的幸福!
没有人会想到风风光光三十年的卓九被韩濯晨打成了植物人,更没有人想到纵横帮会几十年的崎野会在短短两个月里土崩瓦解。
可这是事实。
那段日子,新闻台的收视率几乎达到百分之百,所有市民谈论的都是同一件事:新上任的警务处处长真的铲平了帮会。
所有的夜总会、赌场都被查封,码头的仓库被挨个儿彻查,大批的军火、毒品被搜出。案件牵扯了很多人,他们都是曾经辉煌的帮会大哥……他们有的被关进监狱,例如崎野那些有头有脸的老头子;有的因反抗被当场击毙,例如牵扯走私军火的几个“大人物”;也有的莫名失踪,生死不明,例如韩濯晨和安以风。
帮会真正陷入了死气沉沉的宁静。后来,警署上层认为帮会彻底被肃清,决定把所有的特警都撤走,连司徒淳也一起被调走了。
司徒淳走的时候,站在自己的小公寓门口,望着对面空荡荡的阳台,觉得一切恍然如梦。
她要走了,再不会来这个区,但她相信,有人不会离开。
黑夜遮不住安以风的光芒!
他早晚会在帮会创造辉煌!
两个月过去了,他照常过着他的生活——杀人和被人追杀。
他当然会想司徒淳,不是痛不欲生,只是些许挂念,想知道她过得好不好,有没有想他,有没有为他流泪……偶尔他也会躺在床上怀念她的身体,但只要起来冲个冷水澡,喝瓶酒,他一样能安然入睡。
失恋其实并没有他想象得那么痛苦,更不像韩濯晨戒毒的时候那么生不如死。他的心跳一直很平稳,心脏不时会有些抽痛,但是他可以忍受!
两个多月后,帮会平静了,安以风和韩濯晨又去健身房练拳了。
一切好像又回到了从前,无聊地过着千篇一律的日子。韩濯晨身边换了新的女人,或者说天天都在换新的女人。
他们练完拳,安以风拿了瓶啤酒,站在窗边,刚要喝一口解渴,一袭嫩黄色的长裙倏然定住了他的视线。
酒瓶从手里滑落,摔碎在地上,而他根本没有发现。他的心在狂跳,他的身体在发热,热得仿佛连眼睛都被灼痛了。
两个月没见,司徒淳还和初见时一样。风中飞扬的发丝、简洁而柔美的长裙总在举手投足间流露出一种不易察觉的脆弱。
那个午后,司徒淳站在健身馆的门口,一遍一遍地看着手里的一张纸,纸在她的指间抖动。安以风则站在楼上,看着她,视线从没移开。
他就那么遥望着她,如同以前望着天上的彩虹。
韩濯晨不知道什么时候走到了他的身边。
“我先走了,你慢慢看!”
“晨哥,你让她走吧,就说我不在这儿。”
“逃避解决不了问题,她明天还会来。”
他也知道,可他该说什么?不正经地调侃几句,问问她有什么事找他帮忙,还是深情地问问她这两个月过得好吗?
这有何意义?!
“有烟吗?”
韩濯晨拿了一根烟递给他,帮他点上:“要断就断得干脆点儿。”
他深吸了一口烟,吐出的烟雾呛到了眼睛,有点儿酸痛:“让我再多看一会儿……”
不是他优柔寡断,而是他知道这一次了断后,他可能以后都没有机会再见到她。一根烟抽完,他狂跳的心还是没有平静,韩濯晨又递给他一根,他接过,看见楼下的她轻轻转身。他以为她要走了,有种疾冲下楼抱住她的冲动。可她没走,她靠在一棵大树上,脸上没有一丝等待的焦虑。
安以风终于狠下心,伸手把韩濯晨身边的女人拉过来搂在臂弯里,说:“美女!一会儿配合点儿。”
美女甜笑着依偎在他的怀里,手不安分地搂住他的腰,道:“我明白!”
搂着让他有些反胃的女人下楼,安以风在司徒淳的注视下,一步步走出大门。
她慢慢地迎过来,可他装作没看见,从她身边走过去。经过她身侧时,他又闻到了那熟悉的味道,它比乙醚的麻醉效果还要强,让他的双脚瞬间失去了知觉。
“安以风!”她叫着他的名字,微颤的嗓音让他差点儿冲过去抱住她,好在双脚的知觉还没恢复。
他慢慢转过身,手臂不自觉地收紧,将怀里的女人搂得更紧。
她看看他臂弯里的女人,眼里闪过一丝怒火,又很快平息下去。
她依旧是这么冷静自持。
“你还爱我吗?”她有点儿艰难地开口问道。
不爱!两个字而已,面对她清澈如水的眼睛,他怎么也无法说出口。好久,他才愧疚地说出一句:“对不起!”
她退后一步。安以风注意到她手里褶皱的纸,他看不清上面写的字,只看见上面有个奇怪的图形,涂着怪异的颜色。
一时间,两个人陷入了沉默。
他怀里的女人非常配合,在这最尴尬的情况下,嗲声问他:“风,她是谁啊?你不是说这一生只爱我一个人吗?”
这句话配合得太绝了!
安以风扭过头,苦笑着摸摸那女人陌生的脸,面对这样一张不曾相识的脸,他才能说出话。
“是啊!只爱你一个……”
“那我们走吧。”
“好……”
他看了一眼脸色苍白,下唇咬出血丝的司徒淳,看着她手心里皱成一团的纸,心都在滴血,全身上下没有一个地方不疼。
他发誓,假如她哭着跑过来,搂着他的腰说“风,我爱你,你别不要我”,他绝对撑不下去,他会不顾一切地抱着她不松手,死都不放。可她没有,她低了一下头,抬头时已经换上了平和的微笑:“何必说对不起,爱过你,我不后悔!”
一个极美的转身,她洒脱地离去……风吹动淡黄色的裙摆,她的背影孤单而无助,悲伤至此,她却没在他的记忆里流下一滴眼泪。
是他纠缠她,是他用爱一点儿一点儿地打动了她的心,又在她把一切都给了他,全心全意爱着他的时候,无情地把她抛弃,连个理由都没有!
她用最后一个笑容,用一句“我不后悔”,把他的心连根拔去。
那一刻他才明白,她走出了他的世界,带走了他一生的爱。
以后,无论遇到多好的女人,他也没法去爱了!
因为,他活着,只是一具行尸走肉……那晚,他真切地体会到了心疼的滋味,用什么方法都不能平息那种心痛。他不记得自己喝了多少酒,他只记得自己捂着心口,一遍遍地说着:“对不起!小淳,找个能好好珍爱你的男人,我不值得,不值得!我禽兽不如!”
醉生梦死中,半年又过去了。
沉寂了近半年的望山区终于开始暗潮汹涌,安以风和韩濯晨的夜总会、赌场重新开业。他们的势力越来越大,占据了码头,以前跟卓九混的人都来投奔他们。帮会上,他和韩濯晨盛极一时,再没人敢直呼他的名字,谁见了他都要躬身叫一声“风哥!”可他总会怀念她连名带姓地喊他“安以风”的声音。
这半年来,安以风再也没见过司徒淳。每次练过拳,他撑着双臂站在窗边都会想起那天她的笑容,然后问自己:爱过她,后悔吗?
他不知道!
司徒淳已经扎根在心里,无论他怎么努力,也不能拔除体内那爱情的蛊毒。
“也许时间再久一点儿就会好吧。”他如是安慰自己,并一直这么安慰着自己。
辉煌的背后,他有种难耐的空虚。有时候,他也想跟韩濯晨一样,找个女人排遣一下内心的寂寞,可是每当他搂着陌生的女人时,就会听见司徒淳娇嗔的声音。
“从今天开始,你是我一个人专用的……”
“不能,绝对不行!”
他低头苦笑,在心里说:“你千万别来烦我,我怕了你了。”
一年过去了。
世事总是出人意料。没有人会相信韩濯晨和雷让能闹掰,可他们的确掰了。更奇怪的是,他们从来不跟任何人提起原因。
安以风二十五岁生日那天,雷让叫安以风和韩濯晨去他家。他们当然带了很多礼物,还带了两瓶雷让最喜欢的酒,可惜招呼他们的并不是好饭好菜。
他们刚进大门,铁门就轰隆一声合上了。还没搞清楚状况的安以风被人挡到一边,随后,雷让的几个手下冲过去对韩濯晨一顿拳脚相加。
韩濯晨一直没还手,也没求饶。所以安以风只能看着天空,默默地数着秒:一、二、三、四……他们心里都清楚,如果雷让真的想要韩濯晨的命,会选择用刀和枪,用拳脚……只是在泄愤!
当安以风数到五千二百四十八时,雷让的手下才拖着韩濯晨走过草坪,丢在雷让面前。
“你知不知道我为什么打你?”雷让问道。
韩濯晨说:“大哥,我没有做过对不起你的事。”
雷让将一张照片砸在他的脸上。
照片很美,血红的夕阳下,身穿黑色西装的韩濯晨跪在一块汉白玉的墓碑前,用手轻轻地擦拭着墓碑上的灰尘,腿下绽放着一束圣洁的白菊花。他的身后站着一身警服的于嘉鸿,眼中泪光点点。
安以风走过去,拾起地上的照片看了看,无所谓地笑笑:“这是谁照的?摄影技术不错,有空让他给我也拍一张。”
他说话时,凌厉的目光扫过每个人的脸,他看见雷让的司机有点儿紧张地在裤子上蹭了蹭手心的汗。
雷让横了安以风一眼,没搭理他,又低头问韩濯晨:“你和于嘉鸿到底什么关系?你是不是警方的卧底?”
韩濯晨看看站在他周围的人,咬着牙说:“大哥,我跟了你这么多年,你还不相信我?”
雷让气得霍然起身,一脚踩在韩濯晨的胸口,踩折了他的肋骨。
“滚!从今往后别让我再看见你!”
安以风叹息一声,上前扶起地上的韩濯晨,两人慢慢地走出雷让的别墅。
韩濯晨捂着胸口,问他:“你为什么不揍我一顿?”
“我等你伤好了再揍!”
“风,我从来没做过对不起你的事,你信吗?”
他说:“我相信!”
韩濯晨苦涩地笑了笑:“我真的当你是兄弟,我想帮你,我不想你继续错下去,想你脱离帮会,想你走回正途……”
“我懂!”
那一刻,他忽然想起了司徒淳。她好像也说过类似的话:“你相信我,我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你。我想帮你尽快除去崎野,我想让你成为帮会真正的老大,我想让你实现你的梦想,我想让你好好活着……你为什么不懂我对你的心?”
如果可以,他想对她说一句:“我相信!我懂!”
一年半以后。安以风发觉自己的心伤已经完全好了。他的心不再疼了,他不再挂念司徒淳,也不再想听到她的消息,甚至不想听见有人提起这个名字。
他以为一切都过去了。其实,全帮会的人都知道,“司徒淳”
这三个字是禁忌,安以风听到这个名字,至少一个月见谁骂谁,就连韩濯晨都不能幸免。
有一年冬天,那是安以风记忆中最寒冷的一个冬天,他想去豪华地段买一栋别墅。途经一个高档小区时,他猛然一个急刹车,将车停在马路中间,后面响起一连串刺耳的刹车声。
他看着满是灰尘的后视镜,手死死地握紧方向盘。
后视镜里映着司徒淳高雅的浅灰色短裙、绾起的发髻和那张更加温柔的脸。她低头吻了吻怀里的孩子,满脸幸福地交给身边穿着警服的程裴然,程裴然扶着她瘦弱的肩,坐进一辆奔驰房车,又小心翼翼地把孩子交给她……
这一幕让安以风的心一阵剧烈地刺痛,痛得没有了知觉。
她嫁了该嫁的男人!她有了孩子!她过得很幸福!他该为她高兴。可是,他的眼前都是他们孕育那个生命的过程,他的脑海里都是那个英挺的男人在她身体里倾注爱意的情景。
他甚至能清晰地听见她的呻吟声,一如他们的那一夜……那天晚上,安以风喝了很多酒。他趴在洗手池上,拼命用冷水冲自己的脸。可他就是无法清醒,无法甩去脑海中那洁净的笑容,无法平息胸口令他窒息的疼痛,也无法面对心底最后一丝希望的破灭。
韩濯晨站在门口看着他:“这回你可以死心了吗?”
他拼命摇头:“晨哥,我不想混帮会,我想当个警察!”
“走上这条路,我们回不了头!”
“我想再见见她,我想问问她过得好不好。”
“有意义吗?”
“……”
最终,他还是去了,站在那幢豪华的公寓楼下,看着每一个窗口柔和的灯光,看着一个个温馨的窗帘……多么幸福的家,这是他这种男人从来不曾拥有过的。
他不曾买过任何一套公寓,因为他换公寓必须要比换衣服勤,回公寓的次数比在夜总会沙发上过夜的次数还少。他也曾幻想过这么一个家,不用每夜回来时都为他亮着灯,即使让他煮好面等着心爱的女人回家,他就已经很满足了。
可他遇上司徒淳之后,这个小小的心愿变成了奢望,他只好把愿望一降再降,降到最低的时候才发现……那还是奢望。
好在她是个聪明又理性的女人,懂得什么是她能拥有的,什么是她的幸福。好在他给不了她的,有人能给她。
安以风转过身,黑衣在街灯下越发幽暗,他的笑容在深夜里绽放。
他的声音带着些许笑意:“程太太……恭喜你!恭喜你不用在墓碑上刻上我的名字……”
他笑着从口袋里拿出一根烟,打火机的火光在风中抖动,照见他眼底的泪光。
他不知道自己走了多久,酒精和疲惫让他很难迈出下一步的时候,一个女人挽住他的手臂,笑着问:“需要我陪陪你吗?”
他的脑海里有个声音替他回答:“安以风,你是我一个人的!”
他抽出手,继续向前走。走了两步,他停住,回头时露出不羁的笑容:“多少钱?”
女人恍惚了一下,笑靥如花地迎上前:“是你的话,随意。”
他踩灭了香烟,也同时踩灭了他最后的希望。
他对心底的那个声音说:“程太太,好好爱你的老公,好好疼你的孩子……我让你爱过的安以风从今天开始在这个世界上消失,这是我能为你做的最后一件事!”
爱是什么?
爱就是转过身,让眼泪滴落在无人可见的黑夜,却让她看见阳光下他意气风发的笑容!
从此之后,砵兰街开始盛传一句话:韩濯晨杀人连眼睛都不眨,安以风换女人比眨眼睛都快……
他为这句话笑了一个晚上,笑得心口疼,笑得眼泪都快流出来了!
那时候,雷让避世不出,韩濯晨也脱离了雷氏,安以风以一己之力撑起了雷氏集团。
没有帮派敢背着他抢地盘,没有小混混儿敢暗地里相互仇杀,甚至没有人做“生意”之前敢不知会他一声。
而那些想入帮会的小弟,必须学会的第一件事就是:安以风说“一”,千万别说“二”。
人是会变的,善恶到头终有报!
雷氏集团很好地诠释了这句真理。
一个火热的正午,睡意正浓的安以风接到了于警官的电话。他的话很简短:“快带人来万豪酒店。”
安以风以为韩濯晨出事了,衣服都没来得及穿,抓起裤子便跑出去。
安以风到万豪酒店的时候,雷让正横趴在地上,充满恨意的眼珠凸出来,血从他的眼角、鼻端、嘴角流下来,染红了天地。韩濯晨拼命地挣脱拖他上警车的三个警察,紧紧地抱着雷让的尸体,说:“大哥、大哥……”
安以风听见有人在尖叫,他抬起头,发现天台上隐约有个女人的影子。
他跑上天台,声音嘶哑地喊着:“大嫂,不要!不要……跳……”
她还是在他眼前跳了下去,染血的长裙如一片飞落的枫叶……他跪在地上,用右拳狠狠地捶打着天台上粗糙的地面。
“风哥,别这样!”他的手下过来拦着他。
“给我把人找出来!就算把黑道翻过来,也要给我把人找出来!”
以前他看谁不顺眼,韩濯晨总是劝他:“不要赶尽杀绝,给人留余地才能给自己留余地。”
这一次韩濯晨被控告贩毒,拒绝保释,安以风的思维里只剩下四个字——赶尽杀绝!
他真的把黑道翻过来了,想要查出是谁杀了雷让,是谁陷害的韩濯晨。然而,他还什么都来不及查清的时候,他就被有组织罪案调查科抓了,审问他的人正是于嘉鸿。
于嘉鸿告诉他,以警方掌握的证据,杀死霍东和卓耀的人就是安以风,但是韩濯晨却替他认了罪。安以风苦笑了一下,他知道韩濯晨是能做出这样的蠢事的。
于嘉鸿以为他不信,把韩濯晨的供词拿给他看,然后告诉他:虽然韩濯晨的身份特殊,但是也没有足够的理由杀人,所以……不等于嘉鸿说完,安以风果断地抬手,打断他后面的话:“我认罪。霍东和卓耀是我杀的,与他无关……你打开摄像机吧,我全部交代。”
他认了罪,韩濯晨无罪释放,但是也因为作伪证,再也不能做回警察。而他,虽然犯了杀人罪,但是也有证据显示当时的情况危急,他出于自卫杀人。
经过了几次庭审,他被判入狱四年,即刻执行。
那一年,安以风二十六岁!
三年后,因为韩濯晨帮他,也因为他在狱中的良好表现,被提前释放。
出狱的那天,韩濯晨亲自来接他,他仰望着天空的彩虹,露出十八岁以后最轻松的一次笑。
韩濯晨说:“恭喜你,重获新生。”
他笑着点头:“是的,我可以重新开始了。”
“以后有什么打算?”韩濯晨问他。
他只回了他四个字:“遵纪守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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