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静。”

  淡淡的两个字，却让未安更加忌惮。

  这样的常乐所表现出的压力，是往常没有的。

  常乐接着道：“我要你留下。”

  未安肉眼可见的惊讶，随即就是欣喜和亢奋：“我就知道！乐乐，你会选择我，你会需要那把刀，你需要拿起刀。”

  随着他心绪剧烈起伏，整个房间散落满地的白纸红画都被吹起又纷纷扬扬落下。

  血红的眼睛，人脸的鸟儿，扭曲的线条……一张张都是她和未安相互读懂的媒介。

  常乐转身要推开下一扇门，却忽然停下脚步，一转头，未安正咧着嘴跟在她身后。

  笑得很欢快，但配上天生的凶戾的眉眼，更不像好人了。

  常乐忽然伸手，捏住刀身把尖刀抽出来，未安警惕又隐约带着兴奋。

  常乐却又把刀还给了他：“这刀粗糙了些，回头给你换把好用的。”

  未安高兴得不得了，常乐开门离开。

  紧接着的是与未安完全不同的房间，房间里还是摆放着很多镜子，但又多了很多熟悉的摆设。熟悉的床上，坐着耷拉着耳朵的兔子，从她进门开始就偷偷地抬眼看她。

  “兔兔。”

  听到久违的熟悉称呼，床上的大兔子一个激动，直接蹦到地上变成奶气的小正太，扑过来又紧急刹车，矜持地轻轻地抓住常乐的裙摆，仰着头看她：

  “乐乐，宿主大大，不要赶我走好不好？”

  “当然不会。”常乐垂眸道，“你的任务还没有完成，你怎么能离开？”

  422的任务设定是，让常乐得到花家人和更多人的宠爱，变成小公主。这是一个永远无法完成任务，所以422只能永远不能“功成身退”，所以422要永远陪着她。

  小正太红着眼，瞬间变成大兔子，原地一蹦老高，常乐伸手把他接到怀里。

  怀里的兔子玩偶是从未有过的鲜活模样，但常乐只是轻轻地托着他，没有像对待玩偶那样抚摸。

  “乖乖待着。”常乐弯腰把他放在床头，转身离开。

  门再打开，不是房间，而是鲜艳漂亮的花园，草坪中央，大小姐仍然全神贯注地作画。

  常乐没有打扰，静静地站在一旁。

  过了不知道多久，大小姐放下画笔，对着画端详片刻：“不错，这一定是我最满意的作品。”

  那是一幅水彩画。

  画上熟悉的花园中央，坐着作画的大小姐，周围是花家的人围着她。化作无声，却听得见欢声笑语。

  大小姐呼出一口气，少见地没有姿态地伸个懒腰，然后笑着转头：“好了，常乐，我该离开了。”

  常乐静静地看着她：“是想离开还是厌恶了这里？”

  大小姐坐下来，翘着二郎腿都显得优雅，她托着下巴道：“没有什么想不想，喜不喜欢，只是觉得到时候了。”

  “常乐，我不是叶不泣，不是未安，我只是你某一阶段的一张面具、一份执念、一场梦，这个面具你已经不需要，执念也需要消除，而梦终究会结尾。我的存在没有任何意义，我也并不执着于自己的存在。”

  “常乐，你是来杀我的。”

  常乐微微垂眸：“不会痛的。”

  “那真是再好不过！”大小姐笑起来，“我可不如你，我很怕疼的。”

  常乐轻扯唇角：“就像做一场不会醒来的美梦，不会疼。”

  大小姐长长地叹了一声，扯着裙角在花团锦簇的中央躺下来，身下草坪喝足了阳光，目之所及的天空万里碧蓝。

  她闭上了眼睛。

  常乐静待片刻后，转身离开。

  离开的那一刻，那幅画快速褪色，最后消散不见。

  第五扇门推开，熟悉的卧室昏暗，空气中带着丝丝缕缕的血腥味儿。

  常乐轻脚地走过去，在床和墙壁的缝隙之间找到蜷缩的人儿。

  她抱着兔子玩偶，头发凌乱地散在身后，悲伤到空洞的眼睛，望着落地窗外，满天烟火化作龙形，而后丝丝缕缕地坠落消散。

  染血的刀落在一旁，新的血染红了斑斑暗红的白裙。

  常乐在她脚边席地而坐，也面对着窗外，烟火明灭的光照得她的眼眸一闪一闪。

  “乖宝。”常乐的声音很轻柔。

  地上的人抽动了一下。

  “你可以回家了。”

  地上的“常乐”缓缓撑起身体，撑着窗户看向她，窗户上留下几个残缺的血印。

  常乐歪头，温柔地看着她：“我来送你回家。”

  地上的人晃晃悠悠站起来。

  霎时间，场景骤然转换，寒风呼啸涌灌，变成那熟悉的高楼。

  她笑起来，声音沙哑又破碎，她迎着风奔跑起来，像蝴蝶振动脆弱的双翼张开了双手，迎着远方的烟火。

  “砰然之后，一切尘埃落定。”

  “乐乐，你回家了。”

  床铺与墙壁的缝隙里，常乐抱着怀中的疯子，抚摸着她的发，轻轻地说着。

  疯子躺在她膝盖上，闭上双眼，睡得安稳又香甜。

  常乐微微低头，在她额头落下一吻：“做个美梦。”

  将人放在床上，常乐推开第六扇门。

  依旧是上一次谈话时的医生房间，桌案后面，坐着白发金眸的祂。

  “你希望我怎么称呼？”常乐在对面的位置坐下来，“你喜欢扶九，还是九方常乐？”

  对面的人微笑：“我之所以叫做‘九方常乐’，是因为我才是最初诞生的，封存的那数百年你并非全无意识，寂静与苍白之中，诞生出最初的我，我是绿藤小院九方常乐的残存。但是后来，当我完全诞生，我被赋予了更多新的意义，所以自称‘扶九’。”

  常乐轻轻点头：“我知道了，扶九。”

  扶九笑着推给她一杯温水：“为什么不让我出手？”

  常乐摇摇头，眸光平静如水：“本该由我跟她们告别。”

  “为什么留下最危险的两个人？”

  常乐眉尖轻挑：“两个？难道不是四个？”

  扶九微微一怔，而后失笑：“说得对说得对！”

  叶不泣、未安，再加上祂扶九，和常乐自己，怎么不是四个？

  常乐摩挲着杯沿，忽然开口：“真正继承那本源血脉之力的，是你。”

  扶九笑而不语。

  “扶九。”常乐抬眸望着祂，“陪我走到星河尽头。”

  “这就是你选择的‘终点’？”

  “也许不是终点。”

  扶九轻笑：“乐意之至。”

  常乐喝完那杯水，放回水杯后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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